江城的雪向来是小而匆忙的,匆匆地来又忙忙地走,鲜少能有积雪的时候。
但今天的这场初雪似乎为了昭告这不同以往的寒冬天的降临,几乎飘摇着下了一早晨,中途虽然停了几次,却已经在周遭几片枯叶与房檐上留下一小片莹白色的痕迹,在光芒中反射盈盈的光芒。
临近下班时间,天上又一次洋洋洒洒飘起雪花。
谢听朝下课时,季聆夏才刚刚收拾好背包,正站在窗边看雪,还伸出一只手试图接住一片雪花。
办公室的那盏灯落在季聆夏的侧脸上,她的头发在后脑勺松松地挽起来,身上那件马海毛毛衫的绒毛在光下模糊着,让季聆夏整个人落进一场与她不太相似却莫名契合的温柔漩涡里。
谢听朝推开办公室门,视线便被窗前的季聆夏吸引,目光定定落在季聆夏看着窗外的眼睫上,不自知地,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来,眼底也被一片温和浸染。
季聆夏听见开门声,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时,便看到谢听朝正定定地朝她看,她眨了眨眼睛,也笑起来,随即抬起手,边说话边打手语:“你在看什么呢?”
谢听朝被季聆夏直白的问题戳了一下似的,耳朵很快便又一次红起来。季聆夏看到谢听朝迅速地回过头去,不肯再看她了,还欲盖弥彰地抬起手摸了摸耳垂。他转头朝季聆夏摆摆手,什么话也没说,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季聆夏笑眯眯地关上窗户,走到谢听朝的身边,她拎出背包,不再调侃谢听朝,只是侧过脑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们今天绕一段路好不好?旁边那条街上新开了一家炒货店,他们家的糖炒栗子特别好吃。”
谢听朝看着季聆夏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似乎都忘记了此刻窗外还下着雪,没多犹豫,便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季聆夏看着谢听朝点头,于是笑得更灿烂了一些。
笑得谢听朝又一次迷茫,犹豫地看了一眼此刻笑靥如花的季聆夏,才默默低下头去,继续收拾自己的背包。
窗外天渐渐昏暗下去,办公室的白炽灯便显得更为明亮,将谢听朝耳尖那点粉红色点缀得更浓了一些,季聆夏撑着脑袋,趁着谢听朝垂着脑袋,一瞬不转地看着他——也许他也喜欢她呢?
不然为什么几次三番因为她简单一句话红了耳尖,褪去那层疏离漠然的表色,露出其中色彩斑斓的角落。
轻声叩响桌子的声音响起来,季聆夏的思绪被这一声唤回来,她抬起头,看到谢听朝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来了,正看着出神的季聆夏笑。
季聆夏清清嗓子,拎起包站起来:“你好了吗?那我们走吧?”
刚刚推开办公室门,那阵冷风挟着雪花便飘落到两人的身上,季聆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撑开放在包里的那把伞,与谢听朝并肩走进雪中。
路过街边拐角,季聆夏忽然想起那份始终缺了一张契合图画的PPT,紧接着便记起早晨想同谢听朝说,却被沈泽帆打断的那句话,她抬起手,轻轻拍拍谢听朝的手臂。
谢听朝垂头看她。
“我早上是想和你说,你那副……”
话还没能说完,季聆夏到身后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尖叫,和紧接着那句大声、急切的呼喊——
小心——
季聆夏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去看。谢听朝便已经抬起手,捉住了季聆夏的手腕,将她向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季聆夏踉跄两步,在几乎要跌进谢听朝的怀里的时候才堪堪站稳,她在站直身体后,后知后觉自己正紧紧拽着谢听朝的手腕。
谢听朝的手腕是温热的,季聆夏在寒冷的风雪中冻得发凉的指尖贴着他的手腕,她不自觉收紧了手掌。
一股属于谢听朝的、清新的薄荷味迅速钻进季聆夏的鼻子,混着几粒飘雪落在侧脸鼻尖,迅速让季聆夏的鼻尖泛起红色,她吸吸鼻子,摸了摸异常滚烫的耳朵,小心翼翼地松开了谢听朝的手。
“吓死我了——”一道清澈明朗的男声响起来,听上去像是还在变声期尾巴的青少年。
季聆夏这才回过头去,看向那个声源处的少年人。
那个少年穿着校服,背着沉重的书包,看上去大概是高中年级的学生,他正骑着电动车,双手死死捏着两边的车闸,双腿也牢牢撑着地,他回过头去,看向了旁边的谢听朝,语气还带着后怕:“谢谢哥哥,刚刚要不是你,我就要摔倒了。”
谢听朝正单手扶着少年的电动车车把,看上去很用力,指节泛白,青筋盘绕,隐入衣袖。确认那男孩已经稳住了电动车,谢听朝才慢慢松开手,松了口气。
“你还好吗?”谢听朝抬起手,做了一串手语,在那个男孩的迷茫视线里,谢听朝转过头目光平和地去看季聆夏——显然谢听朝也未曾指望那个少年人能看懂,所以便习惯性地寻求季聆夏的翻译。
“他问你还好吗?”季聆夏开口,看着少年询问。
少年连连点头,他捏着车闸的手还没松开,乖乖回答:“还好,多亏了哥哥,谢谢哥哥。”
季聆夏看着谢听朝抬起的手,也跟着开口:“下次小心一点,不要骑这么快啦,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少年又一次乖乖地点点头:“好的,谢谢哥哥姐姐。”
“你在干什么呢?快点——”大概是那少年的朋友。
“来了!”少年朝那边大喊了一句,看着季聆夏和谢听朝,再次乖乖地道歉,“刚刚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哥哥姐姐,谢谢哥哥姐姐,哥哥姐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