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青绿独自走在前往永巷的甬道上,偶尔路过一座宫殿,宫墙上挂着的昏暗宫灯,在婆娑的树影下明明灭灭,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一片嘈杂的蝉鸣声中,偶尔夹杂着夜鸮的啼叫,听得她脊背发凉,忙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溜小跑到了永巷大门。
两道人影突然从暗处现身,横戟拦住她的去路,青绿被吓了一跳,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是一高一矮两名狱卒。
一名高个狱卒冷声发问:“来者何人?掖庭有令,戌时后任何人不得进出永巷,擅闯者死。”
青绿走得急,又被狱卒猛不丁吓了一跳,手捂住胸口大口喘着气,一时来不及回答。
矮个狱卒大戟朝地上一顿:“你是何人?再不说便将你就地押入永巷。”
青绿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腰间解下令牌递给高个狱卒道:“两位大哥,我乃兰台主簿凡青绿,奉命办差。”
高个狱卒接过令牌并未急着看,而是狐疑地问道:“有没有搞错?这里是永巷,归掖庭狱管,何时与兰台扯上关系啦?”
矮个狱卒上前不耐烦道:“快走,管你兰台黑台,夜晚不许会客,办差翌日再来。”举着大戟去赶青绿。
青绿立定脚跟,镇定地对高个狱卒道:“大哥,你先看清楚令牌再说话不迟。”
高个狱卒狐疑地看她一眼,举着令牌在灯下细看,突然眼睛瞪得大如铜铃,随即将令牌双手捧还给青绿,毕恭毕敬道:“凡主簿,您请进,巷监廨在进门右手第一间。”
狱卒只负责看守大门,看守犯妇的,还有在巷监廨当值的内监。
青绿朝两名狱卒拱了拱手,一脸淡定朝里走去。
身后传来两名狱卒的交谈声:
“大哥,那令牌有甚特别的?看把你吓得。”
“上面盖着陛下的玉玺,兄弟你说呢?”
“啊,只要不是眼瞎撞到天子身上,那谁也拦不住啊。只是黑灯瞎火的,一个小姑娘跑永巷做甚?”
“兰台人办差何时不是神出鬼没?不是夜黑风高他们都懒得出门,这不是你我该关心的事儿。”
巷监廨内,一名中年宦官正在就着一碟花生米,举着小酒壶自斟自饮,鼻头红红的,看见青绿进来,懒洋洋斜瞥她一眼,并未表现出任何热情,这个时辰进永巷的不会是什么大人物。
青绿递上令牌,口称:“我乃兰台主簿凡青绿,到此了解一名犯妇情况,请大叔行个方便。”
红鼻头内监凑近细看令牌,脸上表情顿时一惊一乍,带着谄媚的语气道:“凡主簿要查问何人?”
青绿脸上挤出笑容道:“今日可有名为汤圆的秀女押送至此?”
内监忙道:“有啊,一进来便哭到现在,怪烦人的。”
青绿神情一秒变为严肃:“我奉命进去问她几句话。”
内监从墙上取下一串钥匙及两个灯笼,递了一个灯笼给青绿,殷勤道:“我领凡主簿进去,我也该巡夜了。”
他打开巷口的铁门道:“凡主簿请留意脚下,路不好走,有些坑洼。”
青绿跟在他身后,站在巷口朝里看,这是一条幽长的小巷,左边是狭窄的一间连着一间的牢房,右边是围墙,黑乎乎的望不到尽头,一片死寂,几乎感受不到活人气息。
这里起初是宫人居所,后成为关押有罪宫人及嫔妃的场所。宫中女监除了永巷外,还有专门关押嫔妃的漂染晒纱布的暴室,条件稍好些。
此时突然响起阵阵断断续续哀怨的哭泣声,青绿打了个寒颤,紧走两步跟上内监,与他并肩而行。
内监边走边对她道:“永巷有三十间牢房,现押着二十三名犯妇,今日送来的关在十七号。”
青绿“嗯”了一声。
每经过一间有人的牢房,内监便一边打开门锁,一边喝叫犯人名字,听到回答后,举着灯笼怼脸晃一晃,算是进行核对。
青绿看到这些妇人老中青均有,全都是面容憔悴,眼神空洞。
到了第十七号牢房,一名双手掩脸低头坐在床沿上低声啜泣的女子,听到开锁声,背对着房门站了起来,肩膀仍在不停地抽搐。
内监喝道:“汤圆。”
女子吓得一激凌,转过身来,紧闭双目全身都在颤抖。
青绿看着她蜡黄的如丧考妣的小脸,心里一痛,强忍着默不作声。
内监大为光火,怒斥道:“这死人样摆给谁看?连个回应都没有。进了此处就别想着哪位主子能看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