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竹摇头,声音苦涩:“我七岁被卖给人当童养媳,并无子嗣。从儿时忍饥挨饿,到童养媳挨打受骂,再到投入永巷的百般折辱,受苦受累永无尽头,不出去也罢,死便死了,早死早超生,今世太苦,来世再投个好胎。”
青绿急切道:“七竹嬷嬷,万不能这么想,便是再难,也得活着,想想出去后该做的事。”
“想又能如何?我被投入永巷数月,既不审也不判,甚至无人过问,不过等着自生自灭罢了。”声音如浸水的棉花,沉得发闷。
“七竹嬷嬷,你信我,也相信你自己,要活着看到陷你于死地的恶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七竹看青绿不像是在敷衍,眼神渐渐有了一丝光亮,咬了咬牙:“横竖也没有比现在更苦更无望的日子了。虽然奴婢不清楚姑娘为何要救奴婢,但奴婢相信姑娘。”
青绿将几个金锞子递给七竹:“嬷嬷不要与任何人说起我过问此事,只等我消息便好。”
七竹点头:“明白。”并不接金锞子,“这个请姑娘收回,我暂时还用不着,我的针线活能对付得来。拿着这个反而让人起疑。”
永巷的犯妇统一由永巷丞管理,永巷丞下置内监,穷苦犯妇若想过得好些,只能靠做些女红挣些微薄补贴,但购进原料及卖出成品悉由内监代理。七竹的针线活极好,一拿到货摊便被抢购一空,故内监也不太过为难她。
青绿将金锞子收回,握住七竹青筋突暴的手,语气恳切道:“七竹嬷嬷,我不能在明处帮你,你须得自己保重。”
七竹神情凝重点头道:“姑娘放心。”
青绿告别七竹快步离去,本来她想直接问七竹与鸣鸾殿的谌鱼少使是何关系,为何要在清明节给她烧纸。但一看七竹对自己充满了戒备,料想她未必愿意说,或用些别的话语来搪塞。
诚如七竹所表现出来的,她不惜命,但并不等于她不替别人考虑,毕竟谌少使及宫女阿倩的死牵涉到太多错综复杂的往事。
所以青绿改变主意,决定先捞七竹出去,不能让她死在永巷。
青绿急走进汤圆所在的十七号牢房,汤圆甫一看清楚她的脸,便扑过来抱着她发出嘶哑的哭嚎。
青绿将灯笼放到地上,急得捂住她的嘴:“大半夜的,惊着人可不好。”
看着她心疼道:“我在这儿不能久留,你先别哭,先把事情说清楚,如何便惹上了七公主?”
汤圆含悲忍泪道:“当时一个藤鞠落在我面前,我捡了起来,一个小姑娘跑过来,说鞠是她的,我随口问了句‘如何证明鞠是你的’,她很生气,一边抢鞠一边说‘就是本公主的’,我一听是公主,吓得下意识地松开手,小姑娘摔倒磕破了脑袋。”
青绿喃喃:“就此酿成大祸。”
汤圆抱紧青绿,声音惨痛如濒临溺亡的小猫:“姐姐救我。”
青绿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你且放心,我与梨子、还有齐姑姑都在想法子。”
青绿看着桌上一个粗糙的陶碗内盛着四个黑硬的窝头及两片咸菜,因问:“你一天都没有进膳?”
永巷膳食按人头配给,每人每餐两个窝头一片咸菜,偶有一二片腐肉,故牢内妇人大多面无血色。
汤圆泪珠扑簌簌地又落了下来:“我吃不下。”
她的出身无法与京师豪门相比,但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爹娘兄弟尽皆宠着她。
青绿摇头道:“你必须得吃,不然等不及捞你出去,你便先死翘翘了。”
汤圆头埋在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姐姐务必想法子救我,早点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青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前提是,你得活着,只要活着才有希望。”
汤圆泪水迷蒙:“我听姐姐的,姐姐可要尽早救我。”
青绿斩钉截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
回到巷监廨,青绿掏出一把金锞子递给红鼻头内监:“大叔辛苦了,些许薄酬,用来买酒。”
内监受宠若惊,一边伸手接过金锞子,一边假意道:“哪能让主簿大人破费?主簿有事尽管吩咐。”
青绿正色道:“巷里的犯妇虽有罪在身,但如死在此处,内监也会有大麻烦,劳驾大叔给她们添些膳食,那些年老体弱的更要多注意。”
内监连连答应:“应该的。”
“十七号年纪小,大叔多看顾些,别让她吓着了,还有,方才我看到最后一间牢房那位叫啥名的?年纪大了身子病弱,你得盯着,可不能让她死喽。”
“都按主簿所说去做,主簿放心,这儿除了内监丞,唔,他不常来,这儿卑职说了算。”
青绿满意点头:“如此甚好,过几日我再来。”将剩下的金锞子连同袋子一并塞进内监手里,“今日我来此处是密访,知道说出去的后果吧。”
红鼻头内监如小鸡琢米般忙不迭点头道:“卑职明白,卑职便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对第二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