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分化是每一个哨兵与向导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对于从未接触过哨向的底层人尤其如此。
一般来说,哨兵和向导会建立自己的过滤网和精神屏障,以此过滤掉大部分不必要的杂音,保证精神稳定。除此之外,精神屏障还可以抵御伤害。譬如傅逍的精神屏障,就可以完美贴合在皮肤上,看似柔软,实则能够将敌人的攻击毫无保留地反弹回去,堪称无形杀器。
然而,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小异蚺,自然不可能无师自通地学会如何应对骤然高敏的五感。
他不安地翻动着身子,眼角沁出泪珠,皮肤上已经开始出现被稻草和衣服磨伤的痕迹。然而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依然无法醒过来。
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措施,将分化时最危险的前期放在睡梦中度过,以免恐慌的新生哨兵伤害到自己。
当然,如果新生哨兵在分化过程中出现了意外,比如过分沉浸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中,或是扛不住巨大生理变化的痛苦,也有可能再也无法醒过来了。
傅逍不敢碰他,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将整间屋子包裹起来,尽可能将多余的杂音、气味与光线隔绝在外,好减少小异蚺分化过程中的痛苦。
“疼……”
小异蚺迷迷糊糊地呓语,颤抖得愈发厉害:“好疼……”
“很快就不疼了。”傅逍声音紧绷,生平第一次觉得语言能够如此苍白,“再忍……再忍一下。”
新生哨兵的精神图景还未形成之前,向导是没有办法对其做精神疏导的。因此傅逍只能焦躁又无力地守在一旁,恨不得代替面前这个孩子承受分化的痛苦。
就在这当口,傅逍忽然鼻翼一动,嗅到了一股绝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气味——
“着火了!”
一声尖叫打破了夜晚的安宁。
熊熊烈焰直冲云霄,映亮了方圆几十米的街道,发出啪吱啪吱的声音。豢养在屋内的流浪猫四散而逃,反应慢的已经被尖叫着卷入了火焰之中。
屋内,小异蚺捂着湿毛巾,艰难地往出口爬去。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他压着胸口,尽力去忽视着鼻喉间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蹭满烟灰的小脸上流满了眼泪,不得不半眯着眼睛,试图去找到熟悉的大门。
但是很奇怪,心脏的跳动像是在敲大鼓,身体里的血液川流不息地怒吼着。还有火焰拼命咀嚼房子的声音,塑料“咻”地化成一滩液体的声音,小猫尖叫的声音,甚至还有更远的地方,有人来回走动、窃窃私语的声音……
一切声音仿佛都被放大了数百倍,他感觉自己简直要聋了,要疯了,要完全受不住了。
“救救我……”小异蚺不自觉呢喃,“谁,谁救……”
我不想死。
求求你,不管是谁,来救救我。
蓦然,一口尖利的小牙咬住了他的衣服,拼命往外拖。小异蚺呛咳着抬头,失声道:“乌云?”
小黑猫浑身上下被烧伤了好几处,但好在没有致命伤。饶是如此,它依然不肯放弃,口中死死咬着小异蚺的衣物,想要将他带离这个凶险之地。
“咳咳……你快走,走。”小异蚺止不住地咳嗽着,想伸手将它往外推。
乌云灵巧地避开他的手,继续往外拖,可惜它一只小猫,再拼尽全力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力气。小异蚺只好奋力支起身体,跟着它向外挪动,断断续续地,一人一猫竟也爬行了数米。
就在此时,屋顶却轰然倒塌,小异蚺猛然扑上去环抱住乌云,向外一滚,不料却刚好滚进燃烧的草堆之中!
“啊啊啊啊!!!”
小异蚺发出了无比尖利的哭嚎,奋力挣扎着向外爬。好在他身上披着湿毛巾,火没有烧到他身上,但哪怕这样,小异蚺的左眼处也皮肉粘合在一起,睁也睁不开了。
他伏在地上,感到全身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就像哧地一声在日头下蒸发的水。喉头血气上涌,无数种感觉交杂之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双眼睛。
一双笑吟吟的,好像湖泊一样的眼睛。
他逃走了吗?
是不是回到了家里,吃到机器人做的高级饭菜了?
……
乌云急切地绕着半昏迷的小异蚺走来走去,时不时抬头,嘶哑地叫了几声。而自始至终都守在一旁的男人目光森冷,拳头握得嘎吱作响——
傅逍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自己竟然无法现身!
在火点燃的那一瞬间,他就敏锐地发现了有人意图不轨,想要趁夜将李异蚺置于死地。然而他更快地发现,自己变成了近似于灵魂体的存在,无法触碰小异蚺,更别提想办法让他尽早逃命了。
好在傅逍意外发现,乌云似乎能看到自己,也能听懂自己的话。它无论如何也叫不醒小异蚺,于是他指挥乌云弄来了一块湿毛巾,又让它跑到外面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