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醒来太痛。”济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难得清醒,“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宁可流血也不愿装睡?有些人,连梦里的安稳都被夺走,还不如永远别醒。”
降龙怒喝一声,挥杖砸向最近的茧房。玻璃碎裂,里面的人尖叫着扑出,却不是感激,而是疯狂撕咬:“还我美梦!还我儿子的脸!你们杀了我的幸福!”
明觉怔住了。他曾以为真理天然具有吸引力,却忘了对许多人而言,真相意味着失去信仰、家庭破裂、社会排斥,甚至是生命的终结。他们不是无知,而是**不敢知**。
“怎么办?”伏虎问。
明觉沉默良久,忽然转身走向素绢残烬飘落之处,拾起一片尚未燃尽的布角,上面写着一个少女的名字??阿芸。她是三年前第一个站出来揭露宗族逼婚陋习的女孩,后来被全村唾弃,最终跳崖自尽。她的遗书只有一句话:“我想活成我自己。”
他闭上眼,将那片灰烬贴在额前,低声说:“那就让他们看见代价,也看见勇气。”
他开始讲述。
讲阿芸如何在寒夜里抄写《破妄录》,手冻裂也不停笔;
讲那位女道士冒雨求一页经文,只为告诉女儿“女人也能懂大道”;
讲七岁孩童刻下“神仙如果坏,我就打他”时眼中闪烁的光;
讲南天门前三百青年跪了七日七夜,雨水泡烂双脚也不退一步……
每一个故事都是一颗火种,随着讲述扩散开来。渐渐地,有些茧房开始自行破裂,里面的人睁开了眼睛。他们流泪,颤抖,愤怒,悲伤,但终究没有再逃回梦境。
晶体终于动容。它缓缓站起,声音不再是蛊惑,而带着一丝困惑:“为何?明明我可以给你们永恒安宁……为何还要选择荆棘之路?”
“因为你给的不是安宁,是死亡。”明觉直视它的眼睛,“真正的安宁,来自于明知前路艰险,却依然选择前行。来自于即使遍体鳞伤,也不肯交出自己的思想。你怕的不是反抗,而是我们居然能在自由中达成共识??这不是控制,是共鸣。”
最后一字落下,八瓣莲华自他身后升起,每一片都映出真实世界的片段:有人在废墟上重建书院,有人在法庭上为异族辩护,有老农捧着识字课本念出第一句诗,有少女登上传道台大声说“我不信”。这些画面汇聚成洪流,直冲晶体核心。
它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可……谁能保证你们的选择一定正确?”
“没人能保证。”明觉平静回答,“但我们愿意承担错误的后果,就像我们珍惜正确的可能。这才是活着。”
轰然巨响中,晶体崩解,梦渊塌陷。众人魂魄被一股温柔之力托起,送返肉身。
当明觉再度睁眼,已是三天之后。阳光洒进茅屋,金蟾安静趴在窗台,而那个曾说出箴言的孩子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支炭笔,在墙上一笔一划描摹着新的句子。
“你在写什么?”明觉轻声问。
孩子回头,笑容纯净:“我在教大家做个好梦??一个敢醒的梦。”
屋外,春风拂过新栽的莲池,第一朵花苞悄然绽放。与此同时,全球各地医院的精神科病房里,数十名长期昏迷的患者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医生们发现,他们脑电波呈现出罕见的同步频率,与觉明星的脉动完全一致。
而在宇宙某处,一道微弱却坚韧的信号穿越亿万光年,被遥远星系的一台古老接收器捕获。屏幕上跳动出一行无法解读的文字,但在当地文明的神话典籍中,它对应着这样一个词:**“启蒙”**。
十年后,第九域正式被载入《新编三界志》,定义为“人类集体意志过渡态”,并设立“梦巡司”专职监测。每年清明,浪浪山都会举行“醒梦祭”,人们点燃特制灯笼,放入空中,每一盏灯里都藏着一句话、一段记忆、一个不愿遗忘的真相。
那一年,小男孩已能独立讲授《觉明十二问》,听众从村民扩展到海外使节。有人问他:“未来会更好吗?”
他站在山顶,望着漫天灯火,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还有人愿意在黑暗中点亮一句话,光就不会熄。”
风掠过山巅,卷起一页残卷,飞向未知远方。
纸上墨迹未干,写着两个字: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