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他有觉察到施婳的状态不如刚领证那一阵,似乎藏着什么很沉重的心事,整个人都显得闷闷的,见了他还有刻意躲避的嫌疑。
他无从探知她的心事,又不愿太过冒进,无论吓着她或是让她为难,都不是他满意的局面。
何况生而为人就是独立个体,哪怕是夫妻,他亦情愿给她足够的私人空间。
然而直至方才见她绷不住委屈哭出来的瞬间,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与其给她尊重与空间,他更渴望替她解决烦恼。
小姑娘不知何时把光。裸的两只脚从藤椅上垂了下去,两手撑着椅面,脊背挺直,姿势乖乖地坐着。
她剔透的荔枝眸转了又转,似乎是在暗自拆解他的话语。
但最终到底没有上当,醉意不浅的她像是意识到有人在试图探究她心里最大的秘密,这样重要的秘密,她当然不能轻易说出来,嘴巴异常严实,懵懂地摇了摇脑袋,声音虽弱,但否认的态度十分明晰:“没有了,除此之外,最近都,都很开心……”
贺砚庭皱了下眉,略沉下声:“你我已是夫妻,你有任何需求我都会无条件帮你,为什么不愿意说实话?”
大概是男人的腔调严肃了几分,施婳奶白的脸颊浮现出涉世未深的无辜感,她懵惑地低垂下脑袋,像只缩进龟PanPan壳的小乌龟,又像是挨了批评的孩子,清糯的嗓音透着畏惧,却又带着几分执拗的委屈:“可是那是假的……”
贺砚庭眉梢微挑:“什么?”
垂头丧气的小姑娘瓮声瓮气:“我们固然有一纸婚书,可那都是假的……”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忍无可忍地抬手掐了掐她透白的两腮,力道很轻,很克制,但指腹间那抹柔腻的触感到底是叫人心猿意马。
他很快收手,也懒得同她较真,只沉声纠正:“是真的。”
施婳陷入醉酒的状态时,似乎不如往常性情温和好商量,颇透着一股子执拗的倔劲。
她显然只信自己,耸了耸肩,方才还撑着椅面的手也松开了,无助地交握在一起,搁在大腿上。
这样的姿势令她本就纤薄的身子更显孤单脆弱,整个人有一股颓丧的劲儿,瓮声瓮气支吾着:“虽然结婚是假的,但我真的觉得你很好,很好很好,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做好朋友吧。”
她耷拉着脑袋,郁卒而沮丧,像是在规划几年之后的事情。
从贺砚庭回国以来,她已经麻烦了他太多回,给他添了一次又一次的麻烦。
如今甚至还……生出了那种极有可能会破坏两人合作关系的歪心思。
交易合作最忌讳产生不该有感情,动心就会动情,动情则失智,失智则难以理性地处理这段关系。
乃至两人延伸而出的人际关系,如果不能理性应对,只会乱套。
今天中午在法西图澜娅餐厅,白思娴的话固然尖锐刺耳。
那些诋毁贺砚庭的话,她一个字都懒得听,更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可那最最刺得她生疼的一句话还如绕耳畔——
“还真把自己当家主夫人了不成,这一切你心知肚明不是么?”
唯独这番话,她做不到选择性耳鸣。
因为这是事实,她的确心知肚明。
常规的婚姻要经历漫长的交往期,确认彼此合拍,甚至矢志不渝,才会步入婚姻。
就算是不以感情为载体的商业联姻,也要有周密计议和条件的协商,彼此等价交换,才可能天长日久。
她与贺砚庭的婚姻有什么。
有的恐怕只是贺砚庭对她一时兴起的怜悯罢了。
如果这场镜花水月的美梦注定会破碎。
她也没有别的奢望,只觉得能够和他做好朋友也是很好的。
又是发好人卡又是做好朋友的。
贺砚庭不禁莞尔,更已然确认她是酒醉未醒还在说胡话,也懒得搭腔,只是见她脑袋一个劲往下沉,抬手托住了她的下巴,顺势迫近稍许,手臂托住了她膝窝,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
“风大,该回房了。”
小姑娘许是也已经吹够了夏夜的风,赏够了辽阔的夜空,被蓦然抱起倒也没有抗拒之意,两只软玉般的胳膊还顺势搂上了他的脖颈,以一种挺舒服的姿势被他公主抱着回了屋。
身子被他搁置在巨大的软床上,摇摇欲坠,坐也坐不稳。
他只好取来靠枕让她倚着,顺带也端来了那碗尚且温热的醒酒茶。
澜姨果然没有叨扰,只将煮好的醒酒茶连带托盘搁在主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