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直视对方:“是。”
“谁指使你?”
“没人。”
“那你为何造谣惑众?”
他忽然笑了:“大人,您读过《孝经》吗?”
官员一愣:“自然读过。”
“里面说‘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儿子发现父亲做错事,应当劝谏。那么??”他声音陡然提高,“君为父,民为子。我们这些兵,算不算您的争子?”
全场寂静。
片刻后,一位年轻随从低声说:“他说的……有点道理。”
钦差勃然大怒,下令将他打入军牢,明日押解回京受审。
可当卫兵上前时,整座营地的士兵都站了出来,手持火把,围住帐篷。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钦差额头冒汗,最终咬牙下令:“撤。”
翌日清晨,戍卒并未被带走。相反,军中传来消息:边防总督接到圣旨,宣布改革军饷发放制度,增设“士卒陈情渠道”,允许基层官兵越级申诉。
而那块刻骨,不知何时已被拓印数百份,随商队、驿马、流民传遍北方诸镇。有人将它刻上城楼,有人绣在战旗边缘,更有人把它铸成铜牌,挂在胸前当作护身符。
林知意收到拓片时,正带领一群孩子在村口种树。她接过纸张,看了许久,然后递给身旁的女孩:“你也刻一个吧。”
女孩迟疑:“我能问什么?”
“问你最怕的事。”她说。
女孩低头思索,终于拿起铁笔,在一块陶片上慢慢写下:
>“我怕长大以后,也变成不敢说话的大人。”
林知意摸了摸她的头,将陶片埋入树根下。
“好。这棵树,就叫‘问苗’。”
春风拂过旷野,新叶舒展,如同无数只竖起的耳朵,倾听这片土地即将说出的一切。
而在皇宫深处,皇帝最后一次睁开眼。窗外梨花纷飞,落在他枯瘦的手背上。太子跪在一旁,握着他冰冷的指尖。
“儿啊……”他气息微弱,“你说,等我走了,那些问题……还会有人听吗?”
太子凝视父亲,轻声道:
“若您曾听见一次,它们就永远不会消失。”
老人嘴角微微扬起,似笑,似释然。
他闭上了眼睛。
三日后,举国哀悼。新帝登基诏书中第一条便是:“承先帝遗志,续开言路,凡民有所问,官必有答。答不如实,问责其身。”
林知意站在高山之巅,遥望京城方向。阿满问她是否要去参加登基大典。
她摇头:“真正的仪式,从来不在殿堂。”
她取出最后一块陨铁残片,熔于烈火,铸成一枚新徽章??不再是秘密组织的标记,而是公开佩戴的信物。正面刻“问”,背面刻“光”。
她将它交给小萤:“从今天起,我们不再躲藏。每一个提问的人,都是我们的同谋。”
小萤含泪接过,戴在胸前。
山风浩荡,吹动万千旌旗般的树叶。远方村落升起炊烟,孩童朗读声隐约可闻:
>“门中有口,口欲发声??
>问,即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