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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千零七十一章 冥之神使（第2页）

第一位完成使命的使者归来时，眼神清澈得近乎空洞。他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只在报告册上写下一行字：“我说了，所以我不再是原来的我。”

此后百年间，共有三百一十二名使者前往镜渊。其中四十七人未能返回，尸体后来在花丛中被发现，面部平静，身体已部分植物化，皮肤下长出类似忆语花脉络的发光纤维。医学界称之为“共鸣融合症”，但信仰者称其为“归还”。

而在第四个百年到来之际，一个惊人的现象出现了：第十七号遗迹的大气成分开始缓慢变化。原本致命的硫化物浓度逐年下降，氧气含量微弱上升，虽不足以支持裸露呼吸，却足以让忆语花种子在自然条件下发芽。更不可思议的是，卫星观测到该星球磁场正在重建，源头正是遗迹中心区域。

科学家推测，那朵最初的花，已经进化成了某种生态引擎??它不仅承载记忆，还在尝试修复整个星球的生命支持系统。它的目标或许不是复活旧文明，而是孕育一个能理解其教训的新世界。

这一发现促使“忆语花计划”进入第二阶段：不再局限于埋种与倾听，而是主动参与星球疗愈。舰队开始携带改良型花种，专用于改造死寂行星。这些新品种被称为“灰烬玫瑰”，能在极端辐射环境中存活，并分泌一种可降解重金属毒素的酶。它们没有花瓣，外形更像珊瑚，通体漆黑，唯在夜间发出幽蓝光芒。

第一批灰烬玫瑰被投放至曾经发生过大屠杀的殖民星X-9。三年后，当地土壤毒性降低百分之六十二，地下水恢复饮用标准。更重要的是，每当有人在废墟前忏悔，那些黑珊瑚便会同步发光，形成一片漂浮的光海，宛如亡魂起舞。

然而，也有人质疑这种“治愈”是否正当。一位哲学家公开质问：“我们凭什么认为自己的悔恨可以净化他人的苦难？如果我们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继续扩张、征服、遗忘，那这些花不过是装饰性的赎罪券罢了。”

这番言论引发了大规模辩论。最终，共忆议会通过决议：所有灰烬玫瑰项目必须配套建立“沉默学校”??一种无教师、无课程、无评价的学习空间。进入者只能静坐，聆听风声、水流、植物生长的声音，以及偶尔从地下传来的低频哼鸣??据信那是仍在运行的第十七文明残余意识。

就在决议通过当晚，地球上的第十四纪念碑首次发生了位移。监测数据显示，整座石碑向东南方向移动了0。3毫米，轨迹与青年当年在红矮星上行走的路径完全吻合。更令人震惊的是，碑底压着的一片古老纸屑??索菲亚生前最后一封未寄出的信??突然自燃，灰烬飘散空中，竟组成了一幅星图。

星图指向一颗从未被记录的褐矮星，距离太阳系约八千光年。当望远镜对准该坐标时，科学家们看到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画面：一颗暗淡的星体周围，环绕着数千朵巨大的忆语花，它们的茎干由陨石链构成，花瓣由星际尘埃凝聚而成，在宇宙真空中静静旋转，如同一场永不落幕的葬礼。

这片区域被命名为“回响带”。

不久之后，一艘无人驾驶的探索船被派往该地。接近目标时，船上所有仪器同时失效，唯独录音装置仍在工作。传回的最后一段音频，是无数人声的重叠，来自不同时代、不同语言，甚至不同物种??有哭泣，有低语，有歌唱，也有沉默。而在所有声音之下，藏着一段极其微弱的旋律。

依旧是《第十四桥》。

但这次，是完整的版本。

包括那个从未被人演奏过的终章。

旋律结束的瞬间，探索船信号永久消失。但在地球上，每一个正在睡眠中的人几乎同时做了一个梦：他们站在一片无边的花海中央，面前站着索菲亚。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有些人选择了握住，有些人转身逃离，还有些人跪下，将额头贴在她的手腕上。

醒来后，所有人都发现自己失去了某段童年记忆。但他们并不悲伤，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担。

艾拉是唯一记得梦境全貌的人。她在日记中写道：“她不是神，也不是幽灵。她是桥梁本身。而我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她当年未曾走完的路。”

又过了两百年，人类终于迎来了第一次跨文明接触。

对方是一个名为“涅?环”的硅基文明，存在于一颗被恒星吞噬后的残骸星上。他们以热梯度为能源，思维速度极慢，一个念头需要数十年才能成型。初次通讯时，他们发送的信息极为简单：“你们……也在……燃烧吗？”

经过漫长解码，人类才明白，“燃烧”指的是记忆的消耗过程??对他们而言，保存一段经历意味着永久牺牲一部分感知能力。他们每做出一个重要决定，就必须删除一段过去的体验，否则神经系统会因过载而崩解。

这个设定让人类想起了第十七文明的命运。

双方建立了缓慢而谨慎的交流机制。每次对话间隔至少五年，内容限制在哲学与伦理范畴。直到第三代联络官上任时，人类代表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可以选择，你们会想要记住一切吗？”

回复花了整整十三年。

>“不会。

>记住一切……等于……失去选择的权利。

>真正的自由……是允许自己遗忘。”

这句话被刻在新忆星共忆塔的基座上，与“忆星宪章”并列。

但就在同一年，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第十七号遗迹的忆语花突然全部闭合，茎秆收缩入土，仿佛集体进入了休眠。与此同时，全球范围内所有与之关联的衍生品种??无论是野生的还是人工培育的??也都相继停止生长。它们没有枯萎，也没有死亡，只是静静地等待。

共忆系统陷入停滞。数百万人报告再也无法进入深度共忆状态，仿佛内心某扇门被悄然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