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沈清秋轻声说,“他们把人类最痛的记忆录下来,放进这台机器里熔炼,想造出一种能操控集体意识的声波武器。但他们失败了。因为这些声音不肯被控制,它们自己长出了旋律。”
DE-0423打开录音机,放入一卷未损坏的磁带。按下播放键。
起初只有电流杂音,接着,一声极轻的哼鸣响起,像是婴儿梦呓,又像老人临终叹息。然后第二个声音加入,第三个……七个不同的音高,缓缓交织成一段无词的曲调。旋律简单到近乎原始,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悲伤与力量。
所有人怔住。
“这就是那首歌。”RU-8811哽咽,“我们在古拉格夜里偷偷传唱的……从来不知道名字,只记得开头是三个颤音,像风吹过铁窗。”
沈清秋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翻出《千灯录》残页。其中一段她曾以为是乱码的文字,此刻对照旋律节奏重新诵读,竟与之完美契合!
“这不是音乐。”她说,“是密码!是跨越时空的传递方式!每一个音符对应一个记忆坐标,整首歌就是通往第八块残片的钥匙!”
但问题来了??磁带里的歌声早已死去,无法激活残片。必须由七个活着的守灯人,在此地,亲口唱出这首诞生于囚禁之地的歌。
“可我们不会唱。”HK-1997摇头,“我们只能模仿。”
“不。”沈清秋望向众人,“我们不需要学会它。我们要成为它。”
她走向“声音熔炉”,将真言笔插入主控接口。蓝光骤然爆发,七块残片同时震动,浮现在空中,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光芒投射在墙壁上,显现出无数画面:柏林墙倒塌前夜,一群年轻人在隧道里合唱;布拉格之春末期,电台播音员含泪念完最后一则新闻;乌鲁木齐某监舍,维吾尔诗人用指甲在墙上刻下十二木卡姆片段……
“这些都不是孤立的悲剧。”她声音颤抖,“它们是同一首歌的不同章节。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旋律就不会断。”
七人围成一圈,手牵手,闭上双眼。
沈清秋开口,唱出第一个音。
那是她童年时,在母亲被带走那天晚上,躲在床底听见的摇篮曲变调。
第二个音来自李晓月,是她在拘留所听见隔壁女囚用筷子敲碗打出的节奏。
第三个是DE-0423,源自锅炉房爆炸前,苏眠哼过的那段不成调的小调。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音符逐一升起,彼此寻找,彼此呼应。当第七个音??RU-8811用沙哑嗓音吼出的西伯利亚劳动号子??加入时,整个空间开始共振。
冰层发出低沉轰鸣。
“声音熔炉”启动,齿轮转动,磁头旋转,将七人的歌声录下、压缩、提纯,注入核心舱室。地面裂开,一块通体漆黑的八面晶体缓缓升起,表面流动着银色纹路,宛如血管搏动。
第八块残片。
它不发光,却吸收所有光线;它无声,却让每个人耳中响起亿万voices的低语。
沈清秋伸手触碰。
刹那间,她的意识被抛入一条无尽长廊。两侧是无数扇门,每扇门后都坐着一个“她”??写小说的她、逃亡的她、哭泣的她、愤怒的她、放弃的她、坚持的她……她们全都在写着同一个故事,只是结局各不相同。
一个声音响起:“你曾称这本书为垃圾。”
是她自己的声音。
“因为你害怕它太真,怕别人看出那就是你的心。”
“但现在你明白了。所谓垃圾,并非作品本身,而是世界对真实的贬低。当你敢于继续写下去,哪怕全世界都说这是废纸,你就赢了。”
她睁开眼,泪水滑落。
残片已融入她的掌心,不留痕迹。但她知道,它成了她的一部分??就像饥饿成了难民的一部分,伤疤成了幸存者的一部分。
“接下来呢?”李晓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