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你大姐姐,在长安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
大姐姐走了半个月,卫赤若这些天早把安慰奶奶的话练熟了:“姐姐向来聪明,咱们信她就好。”
卢琬琰摇头,长叹了口气:“你不懂。开梧看着机灵,骨子里却死拧,不懂变通。在家里,人人都捧着她、让着她;到了外面,哪有这般顺遂?她打惯了顺风仗,逆风的场面见都没见过。我年轻时见识过那些人的厉害,梧儿老实本分,哪里是对手?如今长安的局势,比我年轻时更糟,当今天子残暴堪比桀纣,跟这种人相处,他们不讲规矩,只凭喜恶行事。你姐姐万一惹恼了那暴君……你倒好,还能睡得着?梧儿平日里最疼你和熏儿,你们两个,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
“我当然担心姐姐!可总得睡觉吧?不然我能干什么?大不了姐姐真出事,我就起兵造反,扬了他高家九族的骨灰!”
卢琬琰捂着胸口,险些被他气背过气:“你……你和你大哥一样,没个靠谱的!造反?你手下有多少兵马,就敢说造反?”
卫赤若本在打盹,一听“造反”二字,顿时精神了,眼睛亮得吓人:“眼下这不正闹灾荒?两京十二州,哪处没有灾民?便是辽东,若不是咱家撑着,早饿殍遍地了!我近日通读史书,悟出个道理每逢大灾之年,就是咱们大好儿郎建功立业的时辰!若不是我生来就是王侯之子,倒真想扯旗造反,混个诸侯当当!可惜我大哥……对了奶奶,大哥说过无意爵位,姐姐们素来疼我,肯定不跟我争。您跟爹说说,立我当世子呗……”
说到最后竟已变成了嬉皮笑脸。
卫赤若说得兴起,全然没看见奶奶沉得能滴出水的脸色。卢琬琰抓着枕头,按捺住抽他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日日潜心敬神,没成想家里竟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第二日,卢琬琰便将小孙子的邪佞话跟全家人说了,卫无疆正喝着粥,夸道:“我看此子,颇有冠军侯之姿。”
小妹拉着她的衣角,“那我呢?”
“观你面相,鸿运当头,三花聚顶、紫气东来、我掐指一算,你是个仙材。”
卫灵熏大喜,“真的吗?我能当神仙?”
卫无疆掐着没有章法的指印,“不错!若是哪位神仙见了你必定爱才心切,立刻收入囊中炼成一味宝药,虽然成不了仙成为仙丹也不错,奶奶这不是又要花钱上当吗?你赶紧求求奶奶让她介绍个会炼丹的给你。”
卫灵熏眨着圆眼睛,仿佛真信了这话,拽着卢琬琰的袖子晃得像株风中柳:“奶奶!奶奶!我要当仙丹!你快找那萨满……不对,找葛道长炼丹呀!”
卢琬琰被小孙女缠得头疼,又想起昨日卫赤若的浑话,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点了点卫灵熏的额头:“傻丫头!你哥胡咧咧你也信?再胡说罚你抄《道德经》!”
卫无疆在旁笑得粥都要喷出来,卫赤若却凑过来,拍着卫灵熏的肩一本正经:“老末,我也觉得你是个仙材。”
“都闭嘴!”卫懿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只见他负着手站在廊下,葛道长跟在身后,道袍上沾着些晨露。“今日庚申,道长要在城东设坛,母亲,你随我过去。”
卢琬琰脸色一沉,捏着佛珠的手紧了紧:“我不去。”
卫懿眉头拧成结,正要开口,葛道长却抚须轻笑:“老夫人不妨去瞧瞧。贫道的法事,不为斗法,只为给大千岁祈福消灾。”
这话堵得卢琬琰哑口无言,终是不情不愿地应了。
城东的坛场早搭好了。青布幔帐围出丈许见方的场子,中央设着香案,案上摆着三清塑像,烛火燃得正旺,青烟袅袅绕着幡旗飘。葛道长换上崭新的杏黄道袍,手持桃木剑,身后跟着两个道童,捧着符纸、铃铛,城西那边隐约传来萨满的鼓声,比往日更急,像在跟这边较劲。卫赤若踮着脚看热闹,凑到卫无疆耳边嘀咕:“爹,你说葛道长能赢不?”
卫无疆说:“我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葛道长这派头乔治就仙风道骨,那边给谁看了都不得说一声邪魔歪道,有好的谁还能要次的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卫赤若:“万一是个有眼无珠的呢。”
卫无疆说:“咳咳,我可要告诉奶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