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一碟糟鸡,燕王看予翀夹了一块放入嘴中,便问:「味道如何?」
「的确比平时吃到的味道更好些。」予翀说。
「这是母后赐的,做法一样,不过鸡是从深山里打来的。我看,六弟果然还是更喜欢野味。」燕王笑起来。
「喜欢。」予翀随意地点点头,顺手又夹一块放到柳乐盘中,「你也尝尝。」又扭头对燕王说,「自己猎到的吃起来更香,我们兄弟什么时候去山里转转?」
「哦,六弟如今喜欢打猎了?」
「先前我不喜欢?」予翀诧异地说,「我倒不晓得,不过喜不喜欢都无妨,只是我早以前就对王妃夸下海口,要猎几样东西回来。」
「是吗,我真没瞧出来——弟妹也觉得赛马打猎这些事有趣?」燕王冷不丁向柳乐问。
「晋王妃对许多事都觉得有趣。」予翀很自然地接过话,答了一句。
柳乐这才醒悟燕王那句话或许是问予翀,因为她和燕王才是初识,若是对她说话,他用的那种轻浮的语调显得十分无礼。不过不管燕王是无心还是故意,柳乐更对予翀感到愠怒:他眼中,她就像池里的鱼,腾不起什么大浪花。她既还是王妃,只得四处虚套应酬,他半点儿体会不出她的难受,完全视作理所应当。他甚至还有点儿小瞧她,以为她应付不了燕王的意思。
她想:你们兄弟两个一丘之貉,我不怕你,也不怕他。
「六弟和弟妹真是鸾凤和鸣啊。」燕王边说边拿眼睛在他们二人身上画了个大圈。柳乐立即觉出燕王已经看穿了她和予翀之间是何情形,说话时,他眼里闪着讥讽的光。
举起酒杯,燕王又开口了,这次是端端正正看着柳乐说的:「弟妹是女中豪杰,想来不肯拘那些俗礼,我斗胆敬弟妹一杯。」再向予翀一瞟,「六弟不怪罪吧?」
燕王还没放下杯子,已有丫环上前把柳乐的酒杯斟满。他这里用的是几只八棱金杯,颇能盛酒,若换作柳乐心头舒展的时候,这一杯足够让她飘飘然了。
予翀立即说:「五哥的酒虽醇美,恐怕稍烈了点,不对晋王妃的口味,我代饮半杯吧。」
柳乐只好端起杯子,她倒想赌气全喝光,但是几乎刚刚碰到杯沿,予翀已经捏住她的手腕,便把酒杯送至他自己唇边,一气都饮尽了,他接着前话向燕王说:「我这一年却还没工夫向山林走走,只怕连只山鸡都猎不到。正好五哥回来,反正我也不怕笑话,咱们可以同去。」
「笑话是不敢,若六弟有心,老虎豹子大概都不成问题。」燕王懒懒道。
两位王爷说着话,柳乐偶尔也和燕王妃低语几句。这时,上来一道豆腐羹,婢女在每人面前放下一盏。柳乐拿勺将豆腐挖去一角,燕王妃看见忙道:「小心烫口。」
柳乐已经吃进嘴中了,豆腐热乎乎的,但并不烫,而且十分美味。「真好吃。」她向燕王妃称赞一句,又吃一口,「我没尝出来,是什么汤?」
刚才燕王便猛地抬起眼,瞪了柳乐片刻,然后转头朝予翀得意一笑:「这道豆腐妙就妙在浇头,只有我的厨子会做,没想到也合弟妹的口味。」
燕王妃也尝了尝,飞快地看燕王一眼,向柳乐低声抱歉地说:「我也是头一回吃,不知如何做的。」
燕王继续对予翀道:「厨子都是我先前用的,带去了封地,这次又带了来。——我喜欢跟前都是旧人。不过,我听说六弟把府上的人换了个遍。」
「反正,对我来说,没有谁是旧人。」予翀说。
「话虽如此,确实有点伤人哪。」燕王叹了一句,又眉开眼笑地招呼客人举杯举箸。这当儿,从外面走进一位侍从,递一张名帖给燕王。他展开瞧了瞧,扭头对予翀道:「请六弟见谅,我去去就来。你们先吃,不必等我。」说罢,起身走开。
他这一去,席上骤然静了。燕王妃只敢从眼皮下瞅瞅客人,不知如何是好。予翀也不用人让,自管自垂目喝酒,绝不向周遭望一眼。
为免尴尬,柳乐便找话和燕王妃说,问她封地上的事。燕王妃的言谈中透出对王爷的事务所知不多,平日只呆在王府,没多大有趣,但她更不喜欢京城,盼着尽快回去。柳乐明白,因为她快要生产了,自然希望回到熟悉丶清静的地方。
这时当着晋王,燕王妃自然绝口不提与孩子相关的事,便是刚才两人在屋里说话时,虽然柳乐瞧出来她一心盼着孩子出生,但因柳乐没有孩子,所以她并不多谈。
燕王妃真是温柔有礼的人,却偏嫁给了燕王,那样一个骄横跋扈的性子,和她一点儿不般配。柳乐心道。
大约过了半刻钟,一个妇人低头进来,走到燕王妃身边,向她耳语。
燕王妃抱歉地看看柳乐,站起身:「燕王要我也去一趟,二位少坐。」
两位主人相继离席,不知是何故,柳乐心中纳闷。而那传话的妇人陪燕王妃走到门口,又返回身,向予翀柳乐二人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