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在散步一般,脚底慢慢悠悠,目光也十分奇怪——其中好似含着悲含着愁,但仔细看去又是一片木然。柳乐心想:她到底在看我还是看予翀,怎么那双眼珠直通通丶不会动似的?
妇人一直走上前,站在了柳乐旁边,微微垂下脸,目光对着柳乐。柳乐这才肯定对方是在看自己,心中一诧:怎么她好像厌憎我。这人是谁,如此无礼?
不过瞬间工夫,妇人脸上堆出笑:「燕王殿下说多有怠慢,等会儿就来赔罪,二位请先用。——可容我作陪?」
柳乐说:「客随主便。请坐吧。」
立即有侍女搬来一张小桌和圆凳,安在燕王夫妇桌椅下首,又奉上一套杯盏。柳乐暗自忖度这妇人的身份:燕王既能让她来招待客人,她在王府的地位肯定非同寻常,从侍女为她斟酒时的毕恭毕敬也瞧得出。可她究竟是什么人?——若说是王府的管家,她的神情却不像;说她是王爷或王妃的乳母,年龄又明显不对。
这妇人年约三十左右,生得微胖,长圆的脸,白净面皮。这样的样貌本是天生显得和气,她的面容却十分阴郁。当柳乐不望向她时,总感觉她在悄悄打量自己;而瞄向她时,她分明是低垂着目光。但她立即知道柳乐在看她,抬起眼,笑道:「我嘴笨,不会讲话,还是请王妃听听曲儿吧。」她转头向侍女吩咐,很快,庭院另外一头支起琴桌,一阵轻柔的琴声缓缓淌来。
予翀看似全然不把妇人瞧在眼里,他继续吃菜,喝酒,偶尔扭头劝柳乐尝尝某道菜,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可是从他阴沉的眼眸中,柳乐感觉出他也在暗中注意这位妇人。
最后一道菜上了后,燕王才回来,只有他一人。他一边坐下一边说:「是一位昔日的朋友,听闻我回京,直接找上门,定要见我,这人难缠得紧,推不得,只好请六弟和弟妹原谅。」说着,他又看那妇人,笑问,「怎样,晋王殿下没有生气吧?」
对方十分坦然地回答:「恐怕我没招待好晋王殿下。」
燕王没说什么,挥挥手,妇人便下去了。
「这次回京,没带太多人,这位做事倒还精细,事情也放心交给她,六弟莫要见怪。」燕王笑着道歉。
予翀微微摇头,表示不怪之意,却说:「这位也是五哥所说的旧人吧,我瞧她有些眼熟。」
「果真?」燕王惊奇地看了予翀半晌,「六弟想起来了?」
「不,只是看她面熟,似乎曾见过,这位是?」
燕王不答,目光在予翀脸上逡巡:「奇怪奇怪,独独对我一个家仆记得清楚。」
「蒙五哥这般看重的人物,恐怕并非区区家仆。或许先前我来五哥家里时见过她?有时只是一眼,却能留下印象。」
「或许如此。」燕王似乎也在思索那妇人有何不寻常之处,又问,「六弟见别人亦曾有眼熟的么?」
「不,仅此一次。」
燕王不知是玩笑还是叹惋,说:「谁见过六弟先前的情深意厚,不免看今日这个寡情薄意,六弟一定害了不少人伤心啊。」
予翀诚恳地说:「弟心中亦苦,一梦醒来,谁料竟失散了几位最亲的人。幸而皇祖母丶母后丶皇兄及诸位兄长不弃。别的人……我不敢求原谅,惟愿他们不会再离开我。」
「是这么说,可对那些……」燕王忽地叹口气,「对了,六弟眼里没有旧人。」
他们都沉默了,无人说话,悠悠的乐声又传了过来。燕王皱了皱眉,一抬手,琴声立即止歇。他转头对予翀说:「如今找遍京城也找不出一个琴好的。」
予翀略微点一点头。
燕王又笑道:「六弟大概不记得了,先前咱们两个还在一处弹琴来着。不知今日六弟有没有兴致?」
「恐怕如今我跟不上五哥了。」
「六弟可别谦虚,我要当你心里不服了。我听母后说,你奏得很好。」
燕王拍了拍手,侍从们搬上两张琴,分别置在予翀和他面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