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定安侯府,沈逸呈端坐马车内并未立即起身,目光先扫过韶湘如方才坐过的位置。
他眉心微蹙,车厢内似乎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胭脂香气——
那味道甜腻得令人心烦,偏又挥之不去,像是要钻进他衣襟里似的。
“银灯。”他冷声唤道。
一少年应声而至,在车外垂首待命。
沈逸呈眸光清冷地掠过软垫上那处浅浅的凹陷,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让人听不出情绪来:“都换了吧。”
银灯深知主子的习惯,当即会意。
待沈逸呈下车后,银灯立即着人将车内软垫尽数撤换,连带着韶湘如用过的布巾酒水,一并清理得干干净净。
沈逸呈连晚膳都未用,径直去了净房。
足足沐浴了半个时辰,直到肌肤搓得泛红,才觉身上那股恼人的脂粉气终于消散。
他披着素白中衣从浴池中起身时,水汽氤氲间露出一截劲瘦腰身,水珠顺着肌理分明的背脊滚落。
待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公文,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烛火在他清冷的眉眼间跳动,映得那执笔的指节愈发修长如玉。
“唤烛生来。”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冷冽。
不过片刻,一个身着靛青短打的少年恭敬立于案前。
银灯和烛生是侯府管家的双生子,银灯在沈逸呈跟前伺候,烛生专司些不便明言的差事。
“侯爷有何吩咐?”
沈逸呈手中书卷未放,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道:“去查查那个韶姑娘。”
烛生会意,当即从袖中取出一本牛皮册子双手奉上:“请侯爷过目。”
“这是何物?”沈逸呈眉头微蹙,目光终于从公文上移开,扫过那本册子。
“回侯爷,此乃韶姑娘的生平记事。”烛生垂首禀道,“近日韶姑娘常在隗聿出没之处现身,小的想着侯爷或许需要,便先行整理了这些。虽未尽详实,侯爷不妨先过目。”
沈逸呈并未伸手去接,冷眼扫过那足有半寸厚的册子,声音陡然一沉:“未尽详实?你是嫌府上墨锭太多,无处消磨了不成?区区一个尚书之女,就这点年纪,该是何等丰富多彩的经历才能叫你编纂成册?”
他怕是连鸡毛蒜皮的琐事也给尽数写进去,倒像是替人著书立传了。
烛生面露无辜。
这位韶姑娘,确实大有可书。
见主子神色不豫,烛生连忙改口:“自然都是些无足轻重的琐事。侯爷日理万机,不如容小的拣要紧的禀报?”
沈逸呈冷着脸“嗯”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翻过书页,眼皮都未抬一下,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烛生捧着册子清了清嗓子,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几分说书人的抑扬顿挫:“要说这位韶姑娘如何名动京城,还得从两年前那桩奇闻说起!”
他偷眼觑了下主子的神色,见并无制止之意,便继续道:“韶姑娘本是个寻常闺秀,谁曾想竟被人撞见在别院豢养了十余位俊俏郎君。那场面,啧啧……”
“自那桩风流案传开后,韶家小姐的纨绔之名便再难遮掩。韶家小姐的纨绔之名便再难遮掩。京中谁人不晓这位千金小姐的荒唐行径?不是当街纵马惊扰百姓,便是对着俊俏公子言语轻浮。近日最惹人议论的,当属她与李大人当街起的那场争执。那日她竟胆大包天,当众对李大人出言轻薄,惹得李大人当场与她动起手来!”
说到激动处,他顺手抄起案上笔架往桌上一拍:“结果您猜怎么着?”
“啪”的一声脆响,惊得沈逸呈猛然抬头,狭长的凤眼里寒光凛冽。
烛生这才惊觉失态,手忙脚乱地将笔架放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