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予手中捧着一袋炒栗子,嘴里塞得鼓鼓的,双脚并起跳过门槛,对着屋内的三人神秘道:“你们知道昨夜月老庙附近那件事吗?”
陆暄拨算珠的手一顿,抬头时与任千里的视线相撞,又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苏予:“丈夫殴打妻子之事?”
苏予“咦”的一声,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知道?昨夜我和哥哥找不到你们,莫非你们是去了月老庙——”她拉长语调,眼神意味深长,故意揶揄。
陆暄本不觉得去月老庙有何不妥,被她这么打趣,也觉暧昧,面颊微微发热,她往左侧了身对着窗,盼着窗外有凉风吹进,吹散她面上的红晕。
苏予坐到苏珩身旁,叹了口气:“可惜啊,那女子年纪轻轻,怎么就投河了,明明她丈夫都答应和离了。”
“你说什么!?”陆暄将笔往桌上一拍,倏地站起,双手撑着书案,指尖都在发颤,笔尖上的墨在账页上晕开,原本条理清晰、笔笔分明的数被遮住,免不了重算。
陆暄的反应实是过激,吓到了苏予,苏予抓栗子的手放在油纸袋中忘记抽出:“呃…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买栗子的时候听外面的小贩说的,许是我听错了。”苏予回过味来,料是自己说错了话,暗道自己不该道听途说。
陆暄耳中嗡嗡作响,十二年前,她救不了母亲,昨夜,她以为能帮到秋娘,可她最后却和她的女儿一样,葬身水底。
她觉得心口堵得慌喘不上气,想快点离开这屋子,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任千里已跟上去,只留下道青色残影。
既然任千里跟着,苏珩和苏予便不担心陆暄出事,两人剥起栗子,互相提醒对方莫要再在陆暄面前提起此事。
陆暄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该跑到何处,只一味往无人的地方去,待到了河堤边,方放缓脚步,在一棵柳树旁停下,背靠着树,望着河水,一滴泪珠从脸颊滑落到鞋尖。
靴子踩过枯枝的“咔嚓”声传来,陆暄望着来人,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她语尾颤抖:“随安。”随即被任千里抱住了。
陆暄撞进他的怀中,脸贴着他的胸口,鼻间充斥着他身上的沉香味,陆暄贪恋地环紧他的腰,哽咽道:“随安,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应该跟着她一起去官府的,如果我跟上去了,秋娘是不是就不会投河了?她昨夜就那样抓着我,求我帮她,可是我做了什么,除了逞强骂了她丈夫两句,什么都做错了。”
任千里把她往怀里按了按,右脸轻贴她的头顶,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头:“怎么会,阿煦已经做得很好了,见夫殴妻,昨夜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若不是阿煦,秋娘怕是早就…而且她丈夫已经答应和离了,她明明可以有另一番光景,却选择了轻生,应该是她女儿的死对她而言太沉重了,她既已存死志,我们劝也是无用的。”
陆暄面露茫然:“为什么?为什么那些男子婚前婚后会是两副面孔,明明情投意合的两人最后为什么会变成怨侣,日日争锋相对。凭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要三从四德,终生耗在四方小院之中。”
“他们并非变心变得太快,只是婚前善于伪装,他们妻子被蒙蔽了双眼不能看清他们为人,婚后原形毕露,自然日日怨怼。至于男子可为而女子不可为,是这世道的错;他们世代奉行这套准则,或许发现了其中缺陷却不愿改变,是因为他们尝到了甜头选择充耳不闻,这是他们品德有亏;但是还有少数人,会打破那套规则,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你呢?”
“我不会。”
“嗯?”
“我心量狭小,这辈子只能容下一人,只有她,只能是她。”
原来他指的是不会纳妾,陆暄心绪已平稳下来,留意到他说的只是“这辈子”,陆暄想逗逗他,松开手离开他的怀抱:“那下辈子呢?”目光不错地看着他的神情。
任千里一本正经,认真道:“上辈子是她,这辈子是她,哪怕她腻了,我下辈子还会缠着她,生生世世。”
陆暄被他逗笑:“想不到,清隽端方的宁国公世子,竟也学会了京中纨绔的油腔滑调。”她抬手指了指天:“莫要乱发誓。”
任千里一边嘴角微扬:“她会知道的。”
“谁?会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