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在守门弟子的引领下,蛮荒修士岩狰带着他的凡人小厮大步踏入凌云殿。他那彪悍粗犷的外形、毫不掩饰的修为和腰间的厚背砍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安斯年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晏臻身后,当他的脚步踏入这座宏伟而熟悉的正殿,一股浓烈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三百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
殿内高悬的牌匾、熟悉的灵木支撑柱、甚至那若有若无的‘静魂香’的气息……都与他记忆中那个辉煌鼎盛的扶云宗议事大殿重叠,却又透着从没见过的萧瑟和空旷。
微微抬眼,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孙临身上。
那位曾经温和中带着锐气的师叔,如今眉宇间刻满了深深的疲惫,那份属于宝婴修士的威严下,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焦虑感,他腰间悬挂的那只棕黄色储物袋,是师父当年花了大价钱拍下的那只……安斯年心头微酸,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袋子的云纹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是二师兄沈崇。形貌没什么太大变化,原本属于秦恒的深紫色戒律院首座服饰穿在身上,倒也挺适合他的。
比起其他的几个师兄弟,记忆中的沈崇永远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不怎么爱说话却没什么能逃过他那双锐利的眼。想到这里,他重新低下了头,神念透过戒指向晏臻大概介绍了这两人。
沈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一个蛮人……竟然讲究得带着一个凡人小厮?有点突兀吧。
更奇怪的是,这个凡人小厮刚才的眼神,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不太对劲。他心中的疑虑瞬间攀升,不动声色地将那小厮细细地打量了几眼。
晏臻的目光扫过全场,不经意地在孙临和沈崇身上停留了一瞬。一个师叔,一个师兄,确实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
孙临堆起热情的笑容,主动向前迎了两步,拱手道:“老夫孙临,忝为扶云宗掌门。岩狰道友远道而来,蓬荜生辉,道友请上座!”他示意弟子在掌门宝座旁添设一席。
晏臻生硬地点了下头,目光锁定孙临,开口依旧是那艰涩生硬的语调,直切主题:“秦恒……在哪?”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几乎所有弟子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低下了头。沈崇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缩了一下,目光死死钉在晏臻脸上。
孙临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随即化为无尽的沉痛与哀伤。他重重叹息一声,声音带着哽咽:“岩狰道友……听闻你是为报秦恒昔日救命之恩而来?”
“嗯!”晏臻用力点头,眼神执着,“皎野洲,蝎妖群,他救了我,剑……很强!”
“唉……”孙临又是一声长叹,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眼圈真的有些红了,“道友重情重义,孙某感佩五内!苍天无眼啊,秦师弟他……他已于四年前,不幸身陨道消了!”
“死了?!”
晏臻虎目圆睁,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低吼,一股惊愕的情绪混合着元丹中期的威压轰然爆发,让整个大殿的人都心神一震。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猛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眼神凶狠地瞪着孙临,又扫过殿内众人:“不可能!他……那么强!!”
这反应,完全是一个不通世故、只认恩仇的蛮荒修士骤闻恩人死讯应有的剧烈反应。
沈崇微微眯起了眼,眼中的审视没减少,但也没能挑出什么破绽。
“天不佑我扶云啊……”孙临悲戚摇头,眼中含泪,“秦师弟之陨落,是我扶云宗……万劫不复之痛!”他猛地抬头,看向晏臻:
“岩狰道友,秦师弟虽已仙逝,但他之恩情,也是宗门之恩情,如今扶云宗……唉,强敌环伺,岌岌可危!孙某厚颜,恳请道友看在秦恒份上,念及这份恩义,暂留鄙宗,孙某愿以客卿长老之位相待,与道友共守这片基业。”孙临对着晏臻,深深拱手一揖。
此刻的孙临,像一个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将宗门存亡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陌生蛮修的身上。这份绝望中的恳求,比任何表演都更真实。
晏臻仿佛陷入巨大的悲愤与茫然。
思索良久后……最终,他猛地抬手,重重拍在腰间的厚背砍刀上,发出“铛”的一声巨响,一字一顿,声震殿宇:
“恩人死了,他的地方,我守着!谁来打,就……砍谁!”
这充满血腥味儿又直白无比的誓言,让孙临心中大喜,他克制着激动,再次深深一揖:“道友高义,从今日起,岩狰道友便是我扶云宗客卿长老!小小见面礼,还望笑纳……”
起身,掌中已奉上那块“锐金玄铁”。
晏臻看了一眼,随手接过,塞进怀里。他身后的安斯年没忍住又瞄了储物袋一眼,那块大金砖似的金系灵物,很像是师父八百岁寿宴时,大师兄献上的那块寿礼。
孙临热情地问道:“不知岩狰长老想居于哪座山峰?但凭挑选!”
晏臻目光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翠微峰,手指着那依稀可见的荒废梯田轮廓,语速缓慢地说:“那座,像我老家。”
孙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微微一怔:“翠微峰?”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被遗忘的名字和这蛮修的话,立刻点头:“好!好!翠微峰清幽开阔,岩长老眼光颇好,沈首座,”孙临转头看向沈崇。
沈崇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在。”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岩长老初至,一切陌生。你亲自负责安排长老在翠微峰的一应起居事务,务必周到妥帖,不可有丝毫怠慢,长老有何要求,需全力满足!对了,前几天成熟的碧灵果,你拨上一份给岩长老尝尝鲜。”孙临郑重又细致地吩咐道,照顾不假,摸清底细并严密监视也该是沈崇费心的。
“谨遵掌门令谕。”
沈崇拱手领命,转身冲着晏臻的方向微微躬身,声音刻板而恭敬地发问,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瞟向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