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摧地塌。猝然对上那双乌漆墨黑的瞳仁,羽涅呼吸骤然凝滞,一双美眸瞬间瞪大,脑中一片空白,半天没回过神来。
“子……”字一出口,她本能地要唤出声来,却在风回电掣间陡然噤声,将那个几欲脱口而出的名字生生咽下,余光瞥了瞥身边一群人。
眼前这张脸,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断然不会认错。
她不知子竞怎会出现在此,当下这样的境况,她已不是道观里的容羽涅,而是金枝玉叶的顺和公主,定然不可与他相认。
思索至此,她垂下眼帘,将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尽数掩在睫羽下,再抬眼时,面上已是一派天家贵女的矜持疏离。
望着他,仿佛望着素未谋面的陌路之人。
懵然无知事情的翠微,见她呆呆站在原地,脚步不再往轩内而去,误以为她是紧张,小声在她耳边安抚:“公主不用害怕,顺其自然行事便是,有婢子在呢。”
心中真相,她这会子无法与翠微相说,只能措颜无地轻微颔首。
处于轩内桓恂,定定望着那张稔熟的面庞,静不露机,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动,不见纤毫惊澜。
注意到他目光不再画上,正在欣赏墙壁上挂着的《孤鹤横江图》的萧成衍,寻着他的目光望去,神情松快起来,眼神亮得犹如山间泉水,朗声道:“来了。”
赵云抟此刻也已转过身来,三人同时看向廊庑下的羽涅。
客人都以发现自己,她不可在原地逗留太久。
宋蔼轻声催促:“公主殿下,走吧,不要让客人等急了。”
依身份地位,她公主的身份,定在对面三人之上,让他们多等等那也无妨。
但此时朝廷暗流涌动,天子姑且都要看四大士族脸色行事,她一个即将和亲,又无实权的公主,要是这会儿还拿身份压人,多少有些不知分寸。
地位再高,没有相应的权力作为支撑,终究不过一场虚妄。
宋蔼这样做,显然对朝堂之事很清楚,知道谁能得罪,谁不可得罪。
羽涅虽不知这些内情,从礼节上来说,让来客等得太久,那也有些有失礼数。
宋蔼的举动,在她看来,只是以为不能失了公主仪态。
到了皇都,跟熟人相遇,是她意料之内的事。
既然对方以来,她只能先演好这场戏,后面再跟解释也不迟。
她定了定神,双手敛于长袖中,交叠于腹前,指尖微微收紧,肩头笔管条直,柔情绰态,禁步迈下台阶。
走在庭院那一刻,越是向轩中人走近一步,她心中愈发紧张。
她眸光湛清,望进轩中,唇畔持着天家贵女应有的嬿婉笑意,不会显得过于热心快肠,又不会太过倨傲漠然。
缓步踏上轩前的青石台阶,她双脚一前一后迈进屋内。
进屋后,她眼神轻扫过三人,当视线触及最左侧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她心跳变得极快。
她目光在与他相接的瞬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熟悉与欣喜,而非看陌生人的疏离。
桓恂神色如常望着她,淡然得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他嘴角挂着得体的浅笑,仿佛眼前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当真与他毫无瓜葛。
萧成衍跟赵云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位新出现的皇妹身上,浑然没有发觉二人之间微妙的变化。
自小萧成衍性若春和景明,逢人和蔼亲近,顾盼间自有一段风流态度。虽是天潢贵胄出身,却半点不端架子。
像顺和这样出身的公主,同族人能回避的,全都退避三舍,昨日城门接驾,就是很好的例子,唯独他主动拉着赵云抟、桓恂前来拜谒。
一见羽涅进来,萧成衍那双明亮的眼眸漾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