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履从容地上前,先是端正行了一礼,随即言道:“昨日城门前人多,未能与表妹好生叙话,实在遗憾。今日我等前来拜谒,叨扰了表妹清静,望表妹莫要见怪才是。”
按着辈分来论,他俩一个是先帝之女,一个则是先帝胞妹的次子,二人确确实实是嫡亲的表兄妹关系。而他又年长她三岁。
他这般称呼,合乎礼制,又透着几分亲昵。
羽涅眼神充满茫然,侧目看向身边人。
宋蔼上前半步,微微欠身,语气恭谨道:“公主容禀,这位是广宁王殿下,乃长乐公主嫡子,姓萧,名讳成衍。按宗室玉牒所载,广宁王殿下年长于公主,依皇室亲眷之礼,公主当称一声‘表兄’才是。”
羽涅眸中茫然之色稍褪,带着几分初见的生疏,眸光转回萧成衍身上,唇边浮起礼节性的浅笑,语速轻缓,措辞客气:“原是表兄,昨日匆匆,未能细认,是顺和失礼。”
“表妹千万不要这么说……”萧成衍眉眼舒展,爽朗道:“原是我这个做表兄的疏忽。你我虽血脉相连,却因缘际会迟迟未能相见,表妹不认得我才是人之常情。若是我早些去朔阳探望表妹,也不至于让今日重逢显得这般生疏。”
他眼尾弯起,眸中恰似有星月交辉之光泽,语气真挚,没有半点油嘴滑舌,惹人厌烦。当真是拿捏得极有分寸。
整个皇宫就萧成衍最会说话,他一开口,属于阎王爷都能给哄笑。
羽涅听了这番话,心中一阵舒心。她见面前的人神色真诚,不像昨日在城门前,那些亲王士族居高临下不可一世,让人看了一肚子气。
她轻笑回道:“这也怪不得表兄,咱们这不就见着了么?”
萧成衍目光微顿,见她虽看似腼腆,言语间却无寻常闺秀的拘谨,反倒透着一股从容,不由觉得这人颇为有趣。
“表妹说得是。”他语气潇洒自如,眼底浮起些许兴味。
赵云抟也上来自我介绍了一番,说道:“皇妹比我小五岁,应当唤我一声十哥。”
羽涅“入乡随俗”,声音轻软清晰,欠身行了行礼:“十哥。”
三个人中,两人都已寒暄完。
羽涅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一旁尚未开口的桓恂身上。
桓恂本是被他硬拉来的,萧成衍自觉该尽这引荐之责。
他微微侧身,正要热络地为她介绍。
却只见身边人不待引荐,已然上前,双手当胸平举,掌心向内,手肘微沉,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桓恂微抬眼眸,一双眼睛看着她,躬身道:“公主殿下金安,在下机衡府,桓子竞。”
以字自称,原是正式场合的常礼。萧成衍与赵云抟见他举止合度,神色如常,不觉得他这样介绍自己有不对之处。
机衡府为天子以职要赐予他的府邸之名,他这样说也算介绍了自己职位。
在羽涅看来,子竞本就是桓恂手底下的人,昨日拜帖上虽写的是桓恂名字,但子竞本就是他的心腹,如今高升到皇都,成了他麾下属官,前来代替拜谒,这般情形,不难理解。
至于桓恂本人为何不亲自来,她推测,许是机衡府要务缠身,不便亲至。但她更倾向于后面的推论,桓恂此人本就心气高傲,跟昨日那些前往士族同看不起她出身,觉得她是一个用来和亲的棋子而已,不想白费功夫专程来,派个心腹来意思一下。
这样倒是很符合他的作风,史书上说他“性矜傲,不轻与人交”,今日倒是得了印证。
不见“本人”来,对此她也并不多问,暗暗松了一口气。
“桓大人多礼。”她颔首受了这礼。
言语暂落,估摸是担心自己与他相视久了露馅,她旋即转向另外两人,广袖轻拂:“表兄、十哥以及大人站了这许久,想来茶都凉了。”
说着,她侧首吩咐翠微:“翠微,将馆里的君山银针重新换上。”
“是,公主。”翠微受命退下。
身为东道主,她引着众人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