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羽涅自己先愣住。
熟人相见,对方不过是叫了叫自己乳名,也不用眼眶发热,几欲流泪吧。
“容羽涅啊容羽涅,你是不是太感性了些”。她脑海里兀然蹦跶出一个声音来。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将心绪尽数表露,只得稍稍侧首,唇角噙着浅笑,抚过那把古琴,笑呵呵称赞:“桓大人当真是心细如发,薄物细故,本公主甚是喜欢。”
桓恂凝视着她,弯腰谢道:“微臣,谢公主抬爱。”
说罢,他回身到原位就座。
他故意点破她身份,原是想看她惊惶失措的模样,或者求助的眼神。这般逗弄她,不过是他兴起时的消遣。
可眼前人的反应却让他措手不及,他料想过所有,独独没有想过,她会眼圈泛红。
“有点无趣。”这个念头冒出来片刻,又被他按了回去。
不知怎的,心头那点逗人的愉悦忽然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犹如猎场围剿时,分明已将猎物逼至死角,却在箭镞射出的刹那,看见它湿润的眼睛。
他拇指按在玉韘的棱角上,直到指肉深陷,似乎都不觉痛。
盛夏骄阳似火,暑气灼得地板都发烫。
羽涅不耐热,遣人搬了冰鉴进来。
不多时,几个白直卫抬着青铜珐琅冰鉴进来。寒气丝丝缕缕渗出,轩内燥热顿时消减几分。
宋蔼又命后厨做了酥山、冰酪端上来,供轩内四人享用。
酥山淋着琥珀蜜浆,羽涅饮用得好不开心,她最喜欢吃甜的。
放下手中的勺子,萧成衍对她在寺庙整日做甚么甚是好奇。
羽涅如鱼得水般,将自己在道观内一日安排复述一遍。她虽没在寺庙待过,但都是出家人,作息上基本大差不差。
听此,萧成衍又问:“表妹可喜欢甚么经书?”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答了出来:“《上清大洞真经》。”
话音刚落,她心头猛地一紧。道观诵《上清大洞真经》合情合理,可顺和身处佛门静地,脱口而出道家经典,难免让人起疑。
惊觉失言,她面上不动声色,舀了一勺酥山,抬眸的功夫已想好转圜之词,笑意愈发温和:“说起来,佛家经典我也常看的。这《上清大洞真经》之外,《楞严经》《金刚经》,我都十分喜欢。”
这句回答中,只有《上清大洞真经》她是真看过,至于后两个,她都是从小说里随便胡诌的。
在场所有人没有多想,除了桓恂。
萧成衍挠了挠发梢,眉宇间浮起几分赧然:“说来惭愧,我从未读过甚么经书,只看过些四书五经,早知如此,我该跟外祖母多学学,早知今日要与表妹论经,当初真该好生跟着外祖母参研才是,如今倒显得我浅薄了。”
“表兄此言折煞小妹了。我虽读过些诗书,也不过是略知皮毛。古人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表兄所长正是我所短,我所知抑或是表兄所疏。若表兄尚自谦浅薄,叫妹妹情何以堪?”
她忽然幽幽叹道:“只可惜时不我待,若不是前往塞外要学习礼法,妹妹还能向表兄请教那四书都讲了些甚么,也不致如此仓促,连个向表兄学习得时间都挤兑不出。这大概就是…天意弄人罢。”
眼下距离前往塞外,不足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