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暴雨倾盆。许怀安立于亭中,望着电光撕裂苍穹,忽见忆林中央一道巨雷劈下,不伤草木,却将地面震开一道裂缝。烟尘散去后,一口古井显露出来,井壁刻满密文,竟是失传已久的“心印体”??传说中唯有至诚之人以心代笔才能激活的文字。
他俯身探看,井底并无水,唯有一面铜镜斜倚,镜面蒙尘,却隐隐映出无数人脸,皆张口无声,似在呐喊。
当夜,他梦回童年。阿姐卧病在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仍挣扎起身,为他缝补衣角。他问:“阿姐疼吗?”她摇头,笑着说:“不疼,只要还能听见你叫我一声,就不疼。”
他哭着扑进她怀里,说:“那你别走,我以后天天叫你!”
她抚摸他的头,轻声道:“我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你写字时的墨香。只要你还在说话,我就还在听。”
梦醒时,外头雨停。他起身直奔古井,取下铜镜,拂去灰尘。镜面清晰刹那,整片忆林轰然震动!所有树木同时摇曳,叶片翻飞如书页疾翻,无数声音从林中升起,汇成洪流:
“我收到了。”
“我听见了。”
“我也爱你。”
“对不起。”
“谢谢你。”
声浪席卷四方,远至百里之外的村庄都能听见空中回荡的低语。有人惊起,有人跪拜,有人痛哭失声??因为他们分明听到了早已逝去之人的声音。
许怀安举镜高呼:“从此,此井为‘应心之源’!凡有真心,无论藏否,皆可映于此镜,传于天地!”
话音未落,镜面突然浮现一行血字:“沈知意,位于西岭断崖,尚存一线生机。”
他浑身剧震,几乎握不住镜。
沈知意?还活着?
记忆如潮水倒灌。那个雪夜,她赤脚踏雪而来,倾尽毕生修为种下桃树,只为唤醒他对“信”的信念。之后她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双染血的布袜和半片破碎玉佩。他遍寻不得,以为她已魂飞魄散,甚至为她在忆林最深处立了一座无字碑。
可现在,镜中所示,竟明言她未死!
他当即收拾行囊,带上《回音纪》、断笔、无字信与应心镜,踏上了西行之路。
一路跋山涉水,历经风霜。途中,他不断遇到“回音”的显化:荒庙残垣上浮现旅人遗言;枯井深处传出孤儿呼唤父母之声;甚至一头老牛在犁田时突然停步,仰天长哞,声波竟凝成文字飘向天空:“儿子,爹对不起你,不该卖了你的书本换酒喝。”
每一次,他都停下脚步,记录、安放、回应。人们见他衣衫褴褛却眼神清明,纷纷称其为“信使”。
行至西岭,已是深冬。断崖孤悬云端,终年积雪,当地人称之为“绝语崖”??传说负重大秘密者跳下此崖,灵魂将永不能开口,连轮回也无法诉说真言。
他在崖边扎营七日,每日以血祭镜,祈求指引。第八日凌晨,狂风骤起,云层裂开一线阳光,直射崖底冰窟。应心镜突然发烫,指向一处覆雪岩壁。
他奋力挖开积雪,露出一扇石门,门上刻着五个字:“唯诚可开启。”
他没有犹豫,取出断笔,割破手掌,将血涂于门上,低声说:“我是许怀安,我来接你回家。”
石门缓缓开启。
窟内寒气刺骨,中央冰台之上,沈知意闭目静卧,肌肤如玉,长发铺展如墨莲盛开。她并未腐朽,也非僵死,而是处于一种介乎生死之间的“封言境”??这是上古大能为保命脉所创秘术,需以全部神魂之力维系,一旦中断,立即魂散。
许怀安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冰冷如石。
“你为什么不说?”他哽咽,“你可以告诉我啊……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就在此刻,应心镜自动飞出,悬于空中,镜面流转,竟开始播放一段影像??
原来当年,沈知意并非偶然出现。她是“守信盟”最后一名传人,该组织世代守护“信之力”,防止其被权欲吞噬。七十年前阿姐之死,实为一场阴谋:有帝王欲炼“寂灭丹”,需采集天下未回应之信的怨念,而阿姐正是阻止此事的关键人物,因而遭暗杀。她临终前托付许怀安守护信冢,实则是希望有一天,能有人重启“回音之道”,打破沉默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