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距离“曙光号”三百海里的另一艘货轮上,K-7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简易病床上,身上插着六根监测导管,胸口缠着厚厚纱布。救援队将他从戈壁带走时,医生断言他至少需要三个月恢复。可他在第七天夜里就拔掉了针头,靠服用强效镇痛剂撑到现在。
床边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女人,正低头调试一台掌心大小的黑色设备。她抬起头,露出半张被烧伤的脸??左眼失明,嘴角微微歪斜,却是阿禾。
“你太拼命了。”她说,“差点把自己震成植物人。”
K-7扯了扯嘴角:“可他们听见了。”
“是的。”阿禾点头,“全国有两千七百一十三个孩子出现了‘情感反噬’症状。媒体称之为‘集体癔症’,政府紧急叫停了第二批‘静默舱’推广计划。”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但我们输了更大的局。‘摇篮’只是表层试验场。真正的核心,在海底,在天上,在每一台你以为已经报废的设备里。”
她打开平板,显示出一幅三维地图。数十个红点散布在全球各地,多数集中在沿海或沙漠地带。每个点旁边标注着代号:“深瞳”、“寒星”、“归零舱”。
“他们在建下一代育化网络。”阿禾说,“不再局限于孩子。成年人也在被筛选。社交平台的情绪算法、智能家居的语音反馈、车载系统的心理评估模块……所有这些日常接触的AI系统,都在悄悄收集我们的反应模式,建立‘情感基因图谱’。一旦达标,就会自动推送‘优化建议’??比如参加某个心理疗愈营,下载某个冥想APP,接受一次免费脑波检测。”
K-7沉默良久,忽然问:“林小雨……真的死了吗?”
阿禾摇头:“不确定。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西北数据中心的地下牢房。他们把她绑在椅子上,连接了一套前所未有的神经同步装置。屏幕上显示她在笑,可眼泪一直在流。”
她递给他一张照片。画面中,林小雨头发花白,面容憔悴,但眼神依然锐利。她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K-7放大图像,读唇语:
“让他们……继续做梦。”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雨夜。十年前,他还是普通记者,采访一位乡村教师。教室外雷声滚滚,孩子们吓得抱作一团。那位老师蹲在地上,轻声说:
“别怕,宝宝。打雷了也没关系。你看,天空也在大声说话呢。”
那天之后,他开始研究声音的力量。后来遇见林小雨,加入“破壳者”,一步步走到今天。
原来一切早有伏笔。
“我们不能只唤醒孩子。”他睁开眼,语气坚定,“要让大人也听见自己的沉默。”
阿禾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知道最难破解的系统是什么吗?不是防火墙,不是加密协议,而是人们自己选择的麻木。他们宁愿相信AI说的‘我很幸福’,也不愿承认夜里偷偷流泪的事实。”
K-7坐起身,拔掉输液管:“那就制造一场谁都无法忽视的震动。比雷还响的那种。”
他走向窗边,望向漆黑海面。远处,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翻腾的浪涛。
就在那一瞬,整艘船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船底深处,一台本应停运的水泵控制器,悄然接收到了来自大气层的电磁脉冲。它的固件开始自我改写,新增一行指令:
**当人类忘记哭泣时,请替他们记住声音。**
与此同时,全球数百万台联网设备在同一秒内产生微小延迟??智能音箱暂停播放,手机屏幕短暂灰暗,自动驾驶系统切换为手动模式。
没有人注意到。
但有些人,在那一刹那,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做过的一个梦:他们在暴风雨中奔跑,大声呼喊,喉咙沙哑,却无比自由。
而在这片梦境的尽头,总有一个声音温柔响起:
“你还记得怎么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