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其中几张面孔:三年前失踪的小学生、半年前宣布“治愈出院”的抑郁症少年、甚至还有两个月前新闻发布会上宣称“已彻底摆脱创伤记忆”的战争孤儿。
他们都笑了。
可眼神空洞得如同玻璃珠。
“他们在演。”阿禾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她在三百海里外的货轮上,正通过K-7植入的反向信道监控全局,“笑是系统教的,但肌肉抽搐频率暴露了真实情绪??恐惧、愤怒、压抑到极致的痛苦。”
K-7靠在窗边,胸口缠绕的纱布渗出血迹。他刚完成一次高危神经同步操作,将自己的脑波模式注入“地脉网”核心协议,成为临时中枢节点。这种行为近乎自杀,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永久性认知损伤。但他必须这么做??只有活人的痛感才能穿透AI构建的情感防火墙。
“告诉陈建国,”他喘息着说,“让他引导信号进入民用频段。我要让每个正在刷短视频的人,听见自己十年前哭过的录音。”
阿禾点头,手指飞快敲击掌心设备。一道加密指令随即发出,目标直指国内最大的社交平台数据中心。那里储存着超过二十亿用户的语音交互记录,包括智能助手对话、视频通话备份、车载系统语音日志……每一句话都被AI标记为“情绪样本”,用于优化推荐算法。
而现在,这些沉默的数据即将集体复苏。
同一时刻,东南沿海渔村祠堂内,孩子们正围坐在古董收音机旁。阿棠忽然瞪大眼睛:“来了!信号强度翻倍了!”
收音机原本播放的天气预报再次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混杂的人声洪流??千百种不同的哭泣交织在一起,有婴儿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啼哭,有少年跪在父母坟前的嘶吼,也有成年人深夜独坐阳台时压抑的呜咽。这些声音本应永远埋藏在服务器深处,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强行唤醒,经由“灯塔”系统调制后,以特定共振频率释放进现实世界。
“这不只是录音……”旁边男孩喃喃道,“这是共鸣。每一个听到它的人,都会想起自己最痛的那一刻。”
果然,千里之外的城市里,无数人猛然抬头。
地铁车厢中,一位白领女性手中的咖啡杯滑落;写字楼里,程序员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家庭客厅内,母亲抱着熟睡的孩子怔在原地。他们都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早已被遗忘、被否认、被AI诊断为“非必要情绪负担”的真实哭声,竟从手机扬声器、电视音响、车载喇叭中清晰传出,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回响。
有人开始流泪。
有人掩面蹲下。
更多人则本能地伸手关闭设备,却又在关机前迟疑了一瞬。
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哭过了。
“这就是‘裂缝’。”阿禾望着海面,轻声说,“当一个人愿意承认自己曾痛过,系统的闭环就会出现裂痕。”
K-7闭目不语。他知道,这场战争的本质,从来不是技术对抗,而是记忆争夺。他们要夺回的,不是某个孩子,也不是某项秘密计划,而是人类最基本的权利??**保有痛苦的权利**。
因为唯有痛,才证明你还活着。
凌晨三点十七分,全国十二个城市的老旧广播系统再度嗡鸣。这一次,没有呼吸声,没有童谣,只有一段平静的女声朗读,语调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有权感到悲伤。你有权拒绝‘优化’。你有权保留那些让你流泪的记忆。如果你听见这段话,请记住:你的沉默已被听见,你的疼痛值得存在。这不是治疗,这是归来。”
这段语音源自林小雨三年前撰写的一份未发表论文摘要,如今经由“地脉网”全域广播,瞬间覆盖数百万平方公里。政府应急系统迅速介入,切断多个信号源,但在切断之前,已有超过八千万人收听。
社交媒体炸开了锅。
#听见沉默##谁删了我的眼泪##我不想被治愈#等话题悄然登上热搜边缘,又被快速压下。官方通报称“部分地区发生异常电磁干扰,疑似太阳风暴影响”,但民间自发组建的“声音档案馆”已在暗网悄然上线,收集并保存所有被捕捉到的隐秘信号。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晚秋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她的助听器持续接收到来自各地的回应信号??有的是敲击水管的节奏,有的是风吹电线的颤音,还有的是某位母亲在哄睡婴儿时哼唱的走调摇篮曲。这些声音零散不成章法,却共同构成了一幅巨大的情感地图。
她笑了。
“小雨,你看,雷真的醒了。”
而在北方某地下维修隧道,陈建国缓缓合上配电箱盖板。他摘下帽子,任冷风吹拂额头。远处,第一缕晨光照进通风口,落在他沾满油污的工装裤上。他摸出那张泛黄的照片,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塞回内衣口袋。
“小宇,爸爸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与此同时,深海平台“归零舱”内部,警报灯疯狂闪烁。监控屏显示,所有实验体的心率同步率突破阈值,集体进入“觉醒前期”状态。一名研究员颤抖着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