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是病毒。”男孩冷冷道,“母爱是最致命的毒株。”
就在此刻,她手中的蝶叶草叶突然燃烧起来,无声无息,化作一道蓝焰流入地板缝隙。整个教室猛地一震,黑板上的地图开始剥落,露出背后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名字下方,都标注着出生地、死亡时间、最后一句话。
苏婉认出了许多。
日本广岛的小学生,越南战场上的护士,卢旺达大屠杀中藏身厕所的女孩……甚至包括她自己七岁时在实验室里说出的最后一句:“我想回家。”
“你们锁住了记忆,却忘了它们会生长。”她轻声说,“蝶叶草不是植物,是种子。你们以为关闭Gamma就能阻止真相传播,可它早已扎根于每一个愿意倾听的心灵。”
留声机戛然而止。
孩子们的身体开始龟裂,白色瞳孔中流出蓝色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地面汇聚成河。河水逆流而上,涌入天花板的通风口,化作千万缕光丝,穿透层层冰岩,直抵海面。
苏婉感到一阵剧烈头痛。无数画面强行挤入脑海:一座地下城市,遍布玻璃舱室,每个舱室内都漂浮着一个沉睡的成人,头部连接着神经导管;一群穿白袍的研究员,跪拜在一尊由儿童骸骨铸成的雕像前;最后是一间产房,一名女子正在分娩,医生剪断脐带的同时,将婴儿的哭声录下,标注为“原始哀伤样本001”。
“这是……第七实验室的真正目的。”她喃喃,“他们不是想消除痛苦,他们是想收集最纯粹的悲伤,用来培育‘新人类’??一种能承受一切而不崩溃的存在。”
通讯器突然响起阿米娜女儿的声音:“苏婉!全球蝶叶草植株同步开花!孢子云正在形成环流!但这不是自然现象……它们在拼字!”
“什么字?”
“三个字:救??我??们。”
苏婉猛然回头,发现教室里的孩子们已全部融化,只剩下十二张空椅子。而黑板上的名字,正一个接一个熄灭,如同星辰陨落。
她掏出钢笔,在手臂上划下一刀。
鲜血涌出,却不是红色,而是湛蓝如墨。
她蘸血提笔,在黑板最顶端写下:
>“今天,我不再替任何人背负沉默。”
笔尖落下刹那,整座海底尸构体剧烈震颤。那些冷冻的躯干逐一解冻,睁开双眼。他们不是鬼魂,也不是复活者,而是曾经被强行抹去记忆的“回收者”??第七实验室的失败品。他们曾被注射遗忘剂,被迫成为情感真空的容器,如今却被蝶叶草的歌声唤醒。
他们站起身,手拉着手,走向中央的留声机。
一人按下停止键。
另一人取出唱片,摔在地上。
第三人点燃火柴,烧掉了教室里的所有教材。
火焰蔓延之际,苏婉听见了歌声。
不是摇篮曲,不是军乐,而是一首谁也没听过的新歌。旋律简单,歌词只有两句:
>“我累了,但我还在。”
>“你忘了,但我记得。”
歌声通过海水传导,经由蝶叶草根系放大,传遍七大洲。那一刻,地球上共有三千六百万人同时流泪??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他们终于允许自己软弱。
尸构体开始崩塌。
苏婉游出废墟时,看见海面上方形成了巨大的孢子云团,形状宛如一只合拢的手掌,正缓缓松开五指。而在最深处,那台留声机的残骸静静躺着,唱针仍在空转,仿佛还在等待下一个灵魂前来聆听。
回到“听风者号”后,她将陶杯置于甲板中央。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下,杯中积水蒸发,留下一圈结晶痕迹,组成经纬度坐标:北纬39。9042°,东经116。4074°。
北京。
她立刻联系阿米娜女儿:“查一下这个位置的历史数据。我怀疑第七实验室的最后一环,藏在中国。”
三天后,回复传来:“该坐标对应一处废弃防空洞,建于1968年。冷战期间曾作为中苏联合科研站点使用。档案显示,1975年发生严重泄漏事故,九名研究人员当场精神崩溃,宣称‘听见了未来的哭声’。此后该站点被永久封闭。”
苏婉闭上眼。
她终于明白母亲当年的选择为何如此矛盾??她既参与了Lullaby的创造,又试图摧毁它的延续。因为她亲眼见证过极端理性主义的恐怖:当一个国家决定为了“大局”切除全体国民的情感记忆时,人性便成了最先牺牲的祭品。
“这一次,”她对小满说,“我们要去中国。”
小女孩点点头,将耳朵贴在甲板上。“这次它们不是在哭。”她微笑,“是在唱歌。”
苏婉望向东方。
万里之外,北京郊外某座荒山上,一朵银白色的蝶叶草正悄然绽放。花瓣展开的瞬间,地下深处传来一声悠长震动,仿佛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
而在那防空洞最底层,一盏绿灯,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