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菁说完,等了片刻却没听到老板的回应,正觉得奇怪,试探性地唤道:“老板?您……在听吗?”
就在这时,她清晰地听到听筒里传来一声让人脊背发凉的冷笑。
高菁被这声阴测测的笑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问:“老板,怎、怎么了?”
宋攸宁此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名火混合着被戏弄的恼怒直冲头顶。
好啊,季斯允,你真是好样的!
我都不打算跟你算旧账了,你竟然吃干抹净拔腿就跑了!
行,你跑是吧?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现在就派人去把那个胆小鬼抓回来的冲动。
电话那边高菁如履薄冰的嗓音拉回她的神智,盛怒之下头脑反而更加清晰。
宋攸宁想起在实镜中经历的一切,季斯允给自己一个无父无母的悲惨设定正是由于深入骨髓的自卑和不安,再联想到自己离开实镜前对他说的那句“和你父亲有什么区别”,想到他昨晚崩溃绝望的眼神,宋攸宁头一回有种被回旋镖刺中的痛感。
她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偏偏揭开他最敏感、最痛的伤疤。
可现在光后悔也没有用,与其让季斯允一直躲着她,不如让她主动出击,先替他,把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也是最肮脏的那块绊脚石给清理掉。
“我改注意了。”宋攸宁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寒意,“按照计划把那个人,‘请’到个安静的地方去。”
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厉色。
“我要亲自见他。”
牌馆内空气污浊,烟雾缭绕,呛人的烟味混合着汗味,几乎令人窒息。季凯在各个牌桌间逡巡,看着别人酣战,自己却连上桌的底钱都凑不齐,心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痒得厉害。
他停在一张玩着本地牌局的桌子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一个抓耳挠腮的中年男人吸引。
男人手里捏着一张牌,举棋不定,额头上都急出了细汗。季凯是此中老手,一眼就看穿了局势,眼见男人就要打出臭牌断送好局,他一时没忍住,凑近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出那个,留手里那张。”
那男人将信将疑地看了季凯一眼,犹豫片刻,还是依言打了出去。没想到牌一落桌,局势瞬间逆转,男人竟然反败为赢,高兴得直拍大腿。
季凯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得意,但很快被更深的空虚取代。又到处转了几圈,兜里空空的他上不了桌,光看不打遭人白眼,只能悻悻转身离开了牌馆。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略显沙哑的喊声:“哎!前面那位兄弟,等等!”
季凯疑惑回头,看见正是刚才牌桌上那个中年男人追了出来。
男人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几步赶上来,掏出一包不算太好的烟递了一支过来:“兄弟,刚才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那一句,我可就输惨了!嘿,邪门了,自打你那句指点之后,我手气就顺了,后面连赢了好几把!”
季凯摆摆手,接过那只烟,故作大方地说:“没什么,随口一说。”
“那怎么行!你可是我的福星啊!”男人很是热络,“走走走,我请你吃个宵夜,必须感谢你!我叫杨东,兄弟怎么称呼?”
“季凯。”
两人就此算是认识了。之后几天,季凯又偶遇了杨东几次,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
杨东这个人很仗义,看季凯总是在牌馆看热闹不上桌,明白他多半是囊中羞涩,主动塞给季凯几百块钱让他也过过手瘾。
季凯推辞了两下,终究是手痒难耐,接了过来。可这点钱对他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他以前玩惯了大场面,这点赌资连塞牙缝都不够,完全提不起兴致,玩了两把就觉得索然无味。
杨东将他的不屑看在眼里,某次闲聊时,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季老弟,我看你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我有个远房亲戚在郊区场子管事,据说玩得很大,有他担保,一次能借出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叠在一起,比了个十。
“十万?”季凯心猛地一跳。
“对,十万!”杨东点点头,随即又面露难色,“不过那地方……风险也大,我也是随口一说,季老弟你听听就好。”
这轻描淡写的随口一说,却像在季凯心里点了把火。
十万!足以让他翻身!
此后的几天,这笔想象中的巨款和翻本的渴望,像魔咒一样折磨着他。
他越想越心动,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找到杨东:“杨哥,你上次说的那个场子……能不能带我去见识见识?”
杨东皱起眉头,显得十分为难:“季老弟,不是哥不帮你,那地方水太深了,我怕你……”
他越是推拒,季凯心里那把火就烧得越旺,几乎是苦苦哀求:“杨哥!你就带我去吧!赢了钱,我绝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杨东皱着眉,依旧含混地应付:“再说,再说,让我想想。”
季凯缠了杨东好几天他都没有明确答复,直到今天终于勉为其难地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