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觉手段高明?暗自得意?”
沈卿云低笑出声,恍若看穿他所有隐秘心思:“你错了,当年待你特殊,不过贪恋这副俊美皮相。”
她指尖停在他微启的唇畔:“而今想来,你的所作所为,同那青楼里的小倌也无甚分别。只不过你唐九公子,生得更好些,也更干净些。”
月色顺着窗缝落入榻间,照亮唐九霄骤然破碎的眸光。
他指节微动,腕间青筋隐现。
自己只要稍加施力,便能将这胆大妄为的女子重新制于身下,让她明白何为尊卑分寸。
可心底某个角落突然塌陷。
那些淬毒的言语,不过是她绝望的武装。
当年那情意,如何会是假的?且不论最初时她耗尽心神替他解毒,便是地牢里她抛开胡绥救了自己的命时,哪一回不是真心?
偏偏是他亲手将这份真心碾作齑粉。
“阿云。”
他忽然卸了力道,任由她的指尖向下,在脖颈致命处肆意流连:“若我告诉你,截断家书是怕失去你……”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低笑出声。
这辩解苍白得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沈卿云俯身逼近,青丝垂落在他颈侧,勾得他心头发痒:“那就继续怕着吧,唐九霄,你合该永远活在这种恐惧里。”
而后传来的,是脖颈间骤然而来的尖锐刺痛。
唐九霄深吸了口冷气,却在那痛楚里尝到解脱。
未等他说些什么,温热的湿意零落洒下,一滴,两滴,落在他的脖颈,他的唇畔。
他伸舌轻舔,尝到咸涩的滋味。
是泪。
沈卿云忽然蒙住他的双眼,掌心带着颤抖的暖意。
耳畔沙哑嗓音里裹着泣音:“唐九霄,我恨死你了。”
唐九霄在她掌心里缓缓阖上了眼。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将她拖入泥沼,碾碎了她本该太平的一生。
似他这般生于阴诡地狱的人,本不该触碰到这片悬于九天的云。
可偏偏命运弄人,让他触及了那片纯白。
既如此,如他这般自私入骨的人,自然会不择手段,也要将这片云彻底囚禁在身边。
无论用什么手段,付出什么代价。
然而,唐九霄不曾看见的是。
黑暗中,女子垂泪的眼眸里凝着冷光,唇边无声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
若非被逼至这般绝境,她竟不知自己也有这等炉火纯青的演技。
将三分真话揉碎在七分虚情里,果然最是诛心。
颤声泣诉的恨意不假,落在他肌肤上的泪滴亦真。
恨意下翻涌的筹谋不假,泪水里裹挟的算计更真。
她唇边挂着笑,语调却放得轻软破碎:“你毁了我一辈子……唐九霄,你凭什么。”
每一个字都敲在他愧疚的七寸,每一口气息都缠住他偏执的软肋。
浓墨似的黑暗,完美地掩去了她眼底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