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戛然而止。尹清行攥着那封未启的家书,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惜。
默然片刻,他终是长叹一声,将书信仔细收进袖中:“我知此刻拦不住你,这便动身回四时谷与你父亲商议。”
“但你要答应舅舅,无论如何都要留好退路,起码……给自己留个脱身的余地。”
后路?
她何尝不想留。
然而,唐九霄早已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尽数封死。
沈卿云垂首不语,只轻轻颔首。
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将那抹隐忍衬得愈发分明。
如何看不出她此刻的苦衷,尹清行止不住地再度重重叹息。
方才欲言又止,是因他始终不敢道出自己内心深处最深的担忧。
怕这执拗的外甥女,终究要重蹈她母亲的覆辙。
就仿佛三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也是这般束手无策地看着胞姐头也不回地投身于那漫天风雨里。
而今夜风穿过药堂,拂动灯笼里明灭的烛火,他竟在眼前这张相似的面容里,又望见了当年同样的决绝。
“保重。”
他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却似用尽了毕生气力。
回到驿馆时,沈卿云只是轻轻推开内室的门扉,便回头与青篱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青篱会意地垂首退下,脚步声渐远于廊庑深处。
屋内未点灯烛,正合她意。
沈卿云此刻实在不愿看见那张令她心生厌烦的面容,反手合上门扉。还未迈出两步,黑暗中便有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
“去了何处?”
唐九霄的嗓音贴着她耳畔响起,带着刻意压低的磁性。指尖在她腕间摩挲,似是在丈量她心绪起伏。
沈卿云任由他牵着在黑暗中行走,直到膝弯触到床沿。
锦被翻涌的声响里,她身上带着夜露寒意的外袍已窸窸窣窣地落在脚踏上。
“见了故人。”
沈卿云侧头避过他带着侵略性的气息,嗓音发寒:“方才知晓了一桩旧事。”
她无意隐瞒,只因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许是心虚,唐九霄的声音陡然低了几分:“阿云,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怕……”
“你有什么可惧的?横竖我都逃不出你的掌心。”
沈卿云短促一笑,笑声里带着明晃晃的讥讽:“当初我写给父亲的家书,求他允我带你回秦州过明路,你截下那封信时……”
她骤然翻身将他压制在锦衾间,双手狠狠攥住他襟前衣料:“可是在笑我痴傻?觉得我这番自以为是的情深可笑至极?”
唐九霄被她困在方寸之间,心旌摇曳,又被她的诘问刺得生疼:“绝非如此!阿云,你容我解释。”
“解释什么呢?”
她指尖沿他颈脉缓缓上移,在喉结处流连,轻蔑道:“是说你的虚情假意,还是道你的不以为意?事到如今,何必再用谎话糊弄我?”
唐九霄霎时沉默。
所有巧言令色在她面前都失了效力。
只因她字字句句都戳破真相,当年他确曾暗自得意,以为这朵空谷幽兰已是他掌中之物,随手施为便能让她死心塌地。
黑暗中,女子纤指落在他眉骨。这并非爱抚,而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指尖游移间俱是他从未领略过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