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啜一口香茗,朱唇勾起嘲弄的弧度:“西竹,别看我满身荣华,实则早就把自己也卖了个干净。”
西竹垂眸不语。
他何尝不知,纵使蜀州唐家富可敌国,在崔氏这等累世公卿面前终究低了一头。
这场姻缘,自始至终,从来都是权与钱的赤裸交换。
崔家需要唐家的财力支撑,唐家则谋图崔家的通天阶梯。
片刻,他似是生出了些感触,极轻地喃喃:“如此说来,所谓钟鸣鼎食的高门世家,与待价而沽的品墨坊似乎也无不同?无非是价码更高些罢了。”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已携风落下!
“大胆!”
崔时雪厉喝,眸中凝起寒霜。
“西竹失言。”
西竹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当即俯身下跪,额头触地:“求夫人责罚!”
崔时雪的视线落在他微颤的背脊上,眼神复杂地变幻,冷声道:“西竹,我看你是被宠昏了头!别忘了自己的出身,更别忘了是谁将你从品墨坊里捞出来的,要不是我,你早该烂在那个地方了!”
“奴不敢忘。”
西竹额间冒出冷汗,急急膝行几步,衣袍下摆在地面拖出凌乱褶皱,双手紧紧攥住她的裙裾:“求夫人开恩!”
“没有下次了。”
崔时雪冷笑了声,手指捏住他的下颌,尖利的指甲陷进皮肉:“否则,便把你送回去。”
回去。
短短两个字,刺得西竹浑身剧颤,面上血色霎时褪尽。
他怎会忘记?在成为崔夫人的男宠之前,自己在品墨坊都经历过如何刻骨铭心的折辱。
似他这般曾出身清白,却一朝沦落泥沼的俊秀少年,最得那些口味特殊的大人青睐。
当崔时雪以为会听到更多哀告时,却见那少年猛地挣脱她的手,踉跄扑向茶案边。
他抓起那柄用来撬茶饼的银制茶针,尖端死死抵住咽喉。
那种困兽般的眼神,竟让久居高位的贵妇心头一颤。
“若是……若是你执意要送我回去。”
他连敬称都忘了,声音碎得不成调:“不如将我的尸首扔回那个地方!”
尖锐的茶针在喉间压出深凹,崔时雪终于变了脸色:“住手!”
“横竖在你们眼里……”
西竹惨笑,腕间猛然发力:“我这样卑贱的蝼蚁……”
话音未毕,那尖端骤然向下一刺!
“西竹!”
鲜血顺着银针蜿蜒而下,在她惊惶的瞳孔里映出一道刺目的红。
崔时雪脸上神情复杂变幻,下意识地按住心口,似乎有什么激烈的情绪要冲破胸臆间那多年筑起的高墙。
也顾不上那伤口深浅,她踉跄上前按住他渗血的脖颈,朝门外失声呼喊:“来人!快请郎中来!快!”
片刻骚动后,门扉轻启。提着药箱步入的,竟是去而复返的,因着匆匆赶来,呼吸有些急促的沈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