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听说你与荣国夫人起了争执,还受了伤。”
阿玉凝视着西竹略显苍白的脸,伸手轻触他脖颈间的纱布,双眉紧蹙:“心里总惦着,便过来看看。”
西竹心尖刚泛起暖意,又倏然警觉。
先前那场风波,知其内情者应当不过三五人。
他眸光微动,试探着问:“那位沈姑娘,便是新任执令使知白?”
知其白,守其黑。
明镜台两位执令使,除却在二十多年前那场大理寺清算里消失的守黑,而今能够活跃着的,也只有知白一人了。
“正是。”
阿玉声音压低了几分:“近来京中暗流涌动,你既在荣国夫人身侧,需得格外留意崔家动向。”
灯笼烛火明灭,映得西竹眼底刚聚起的暖意渐渐消散。
原来阿姐冒险前来,终究只是为了传递消息。
“你也知道,她近来召我随侍愈频。”
西竹垂下眼帘,声音渐渐淡了:“出入皆要相伴,连半刻独处都难。”
“眼下正是紧要关头,且再忍耐些时日。”
阿玉何尝不知道他的处境艰难,只得小声宽慰道:“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待一切结束,阿姐定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夜风穿廊而过,将这句承诺吹得飘飘摇摇。
西竹突然觉得悲从中来。
已经是第三年了。
从最初落入品墨坊的屈辱挣扎,到如今在荣国夫人身边周旋的如履薄冰。
那些难耐的折辱,强颜欢笑时心中的苦楚,岂是区区两句话能安抚下来的?
她这些年来见过他几面?
又怎会明白,他又是如何将那些不堪的磋磨,犹如碎瓷混着血一般生生咽下。
静默良久,西竹望着阿玉关切的神情,指尖在袖中慢慢蜷起。
最终只是垂下眼帘,低声回道:“近来账房亏空愈发严重,夫人对那些族老已忍到极限。年节京郊环园避寒时,或许是离间的良机。”
“很好。”
阿玉眼底掠过一丝光亮,轻声道:“我即刻去安排。”
她不敢在此地久留,临走前轻轻抱了抱他,关切地道了句:“好生保重。”
话音未落,她已提起绢灯转身。那点暖光在长廊尽头明明灭灭,终被浓夜吞噬。
西竹独立廊下,任夜风灌满衣袖。
他抬手轻触脖颈上的纱布,忽然低低笑出声来。
其实阿姐始终都将他的苦楚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