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逃出多远,而且雪夜行路,踪迹明显,这么久才败露已是万幸。
唐夜烛睡得太深、太熟,到追兵悄无声息地用火把映亮刀客的面庞也浑然不知。
刀客并不扭头,仍注视着少主的面庞,道:“已是穷途末路吗。”
“没错,”剑义立于旁侧,睥睨道,“不用担心你这个主子,圣上要留他一条活路。”
刀客道:“我知道。”
剑义挑眉,道:“那还跑?”
“……”刀客转过身来,笑道,“不过是一介老翁想试试能否带主人一逃命运罢了,剑大人,在下有一事尚求。”
剑义瞥他一眼,道:“说。”
刀客跪而叩首,道:“别无他求,但求大人莫要当着少主的面杀我。”
“好,”剑义将手一挥,道,“你是个忠臣,持刀客,我不会羞辱你。来人,带他下去斩了。”
话落,两个士兵左右出,钳起刀客拖向后山。
这一路,刀客虽一语不发,却一走一回头。
他的目光犹如春风和煦的那个清晨,唐夜烛欢笑着操纵的纸鸢。
愈行愈远,却遥远又执着地投掷在少主酣睡的面庞上。
刀客跪在雪中,越过士兵寒冷的长刀,远远地看到剑义从身中拿出什么。
那物体似圆似方,周身散发着柔软而无法言语形容的光辉。表面呈现流动的姿态,缓缓一起一伏、如同呼吸般轻轻颤动。
倘若仅仅如此,这东西也不过是个稀罕法宝罢了。
然而,此物甫一接触空气,周遭的光芒顿时暴涨。
霎时间,寂静的山林陡然起风!
狂风猎猎,早先的雪幕尚未平息,如今却又暴雨瓢泼,好似只有这块林子上的天空哭了。
剑义立在雨下,低叹道:“人终归是人,敢把神仙炼成器,我们会不会走得太远了。”
这种力量,对于谢观止来说熟悉得几近悚然。
她仿佛神魄都被夺取,目眦欲裂地瞪视那灵物,脑中迸发出尖锐的嘶鸣!
这是一种直视超出认知之物的惊悚,而且此情此景,恐怕只有谢观止会如此惊恐。
因为她再熟悉不过,这个源源不断散发出灵力的东西,正是她体内的天命玦。
而且…什么叫做把神仙炼成器?天命玦……究竟是什么东西?
远处灵光暴起,唐夜烛在呼啸的狂风中惊醒,看清来人,惊愕地环顾一周。
刹那,他拔剑猛地撞上侍卫的长刀,撕心裂肺的声音那么大,距离如此之远也能听到:“刀呢,把我带走,你杀我吧,你不就只是想杀我吗?!杀了我,放刀客走!”
话音未落,剑义手持天命玦,口中不知低声说了什么。
断魂掉落在地,唐夜烛神色恍惚,泪还未干,仿佛情绪被人抽空一般跌坐在地。
“…少主,前路艰难,还请坚……”
此处,刀客的泪只有一滴,尚未落地。
手起刀落,谢观止感觉自己脖子一冷,她呆滞地望着地面滚动的头颅,终于看清刀客的面容。
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平凡的老翁,死去之后,眼中却仍在簌簌落泪,堪称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