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猝然抬头,却见他双手负于身后伫立檐下。日光只照亮他含笑的唇角,而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眸隐于阴影之中,半垂着眼帘望来,更教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惊悸之感骤然攀至顶峰!兰浓浓脑中霎时空白,他方才那番叮嘱竟未留下半分痕迹。她咬紧唇肉不再看他,一语不发,转身疾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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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朝五更早朝,若朝中无大事,辰时初便可散朝。覃景尧处置完几桩紧要政务,返回宅邸时不过辰时正刻。
此时天光清晓,晨色初开,犹在早间。
姚宅地处富贵街坊,至眠鹤胡同的新府,驾车不出两刻钟,即便步行前往,半个时辰亦足可到达。
自她离去,覃景尧便默立檐下,闭目无声,纹丝未动。半个时辰后,日头渐高,覆于他眼上的阴影尽被天光驱散。
他倏然睁眼,阶下正躬身立着两名护院,皆着覃府藏蓝劲装,静候如松。
而眠鹤胡同新府之衣制,则为玄色镶银。
“大——”
覃景尧抬手挥退二人,腕间玉片随风轻曳,在日照下晶莹流转。那稚嫩娇俏的“浓”字映于天光之中,尤显无辜单纯。
它实在太小了,只需一截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覆,便将其与漫天光华彻底隔绝。
“我给过你机会了,浓浓。”
飘逸华贵的墨色衣袍如行云般步下石阶:“一个时辰后,遣马车至南城归云客栈别院外候着。”
“是!”
同泽应声令下,一名护院即刻前去传信,他亦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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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钱,户籍,路引,兰浓浓素来贴身收藏,但此刻尚未至动用之时。虽踏出宅门,不过是从一方小笼,迈入一座更大的城笼。
她自幼生长于父母呵护之下,未曾经历风雨,更无需独当一面。而今她形单影只,无人可倚,无人可谋。
这两日她殚精竭虑,设想过无数脱身之法,或循序渐进,或出奇策,然所有谋算,在他所掌握的绝对权势面前,最后竟都无一不被轻易碾作齑粉。
这不是小说影视,随随便便灵光一现便可以轻易脱身,而后逻辑自洽。
她身处现实之中,而他高为一国尚书令,权倾朝野。这京城不过是他掌中翻覆之地。欲在他眼皮下逃脱,简直难如登天。
她的容貌早已为众人熟知,甚至只需他一声令下,她便连藏身之所都无处可寻。
兰浓浓并未气馁。人无完人,百密终有一疏。至少此刻她可以确信,在他所谓的婚事落定之前,只要隐忍按捺,便能暂保无虞。
而这段时日,正是她谨慎试错之机。
这半日,她便如游历者般信步于街巷之间,细观城楼檐角,市井百态,默察往来行人的神色与步调,静听街边闲谈中的笑语与琐议,尤其留意城门守备之严疏,
她自以为尚有时日可徐徐图之,故面容气色与出门时已迥然不同。
然而,她所有强振的精神与隐忍的筹谋,在他倏然现身,将她带至一处地方,笑若清风明月道出那句话时,顷刻荡然无存。
她听清了他所言,却不愿接受,如陷梦魇般失神喃喃,“你说,什么?”
覃景尧为她拭去鬓角细汗,自然亲昵地理好鬓发,端详片刻方满意颔首:“云安,云明二位师傅四日前已抵京。彼时浓浓敏症未愈不便相见,我已向二位师傅说明,待你康复便来团聚。此刻她们正在院中等候。”
“浓浓既视之如亲,岂可令长辈久候?这便随我入院罢。”
他言语虽带催促,手亦牵住了她,脚步却纹丝未动。
兰浓浓无法再欺骗自己,她亦要被气疯了!胸口剧烈起伏,□□,头晕目眩,阵阵发黑,猛地甩开他的手,踉跄退步,浑身颤栗难止。
“姑姑们怎会来京!你从何得知?是你所为,是你将她们叫来的对不对!”
她目眦欲裂,声颤如崩,“你使了什么手段?你想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兰浓浓狠狠打开他伸来的手,她像个捍卫珍宝的战士般,疾步跑过去,以单薄身躯挡于大门之前。那双圆睁的眸中燃起从未有过的滔天怒焰,向他汹涌扑去。
“不管你想做什么,只管冲我来!不许将姑姑们牵扯进来!你若还有半分血性,便让姑姑们离去,你我之间的事情,当由你我自行了断,休要累及无辜!”
她虽摆出汹汹之势,终究是娇柔女子,话音哽颤如风中残叶,不过是纸扎的虎形,脆弱得可一触即溃。
覃景尧几不可察地微蹙眉头,不愿再刺激于她。然事已至此,岂有半途而废之理?她既执意不肯回头,便唯有握住其软肋,教她认清现实,除却归来,她无路可走。
你我之事自不容旁人干涉,浓浓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