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跑边呼唤,纵使无人回应亦不气馁。身体无力便扶着墙壁,廊柱,一间一间地找,连柴房都不曾落下。直至将整座庵院寻遍,却发现空无一人,心口瞬间也似破了个大洞。
她咽下哽咽,急喘着回头,朝一直跟在身后的人恨声问:“我姑姑们,都在哪儿!”
覃景尧抬手欲揽她的腰,指尖还未触及,她便猛地退开。落空的手顿了片刻,缓缓收回,脸上浅露的笑意亦敛下。他看了她一眼,径自朝她在此处的卧房走去。
一时未见姑姑们,兰浓浓便一时无法安心。纵使明知是他将人藏起,她却不得不低头追去:“姑姑们到底在哪儿?你将人藏到了何处?”
“覃景尧——”
覃景尧若真要快走,以她当下的脚程恐怕需奔跑才能勉强跟上。似她如今走三步便要歇一歇,却仍能不远不近地缀着,
抛却她语气中少了依恋,这般追在他身后的情形,竟与当初无甚区别。
当真是叫人怀念。
覃景尧唇边噙着抹笑,就这般悠然带她行至厢房。
一个时辰前,此处已被搬拾一空,连片布丝都不曾留下。可他终究心疼她,将命令追回,重新布置。
袍袖挥动,身形一转,他稳稳落座,甚有闲暇挽袖斟了两杯茶,方抬眸看向方才跟至,正扶着门框一手摁襟,连连喘息的女子。
“覃景尧——”
“怎样——你才——肯告诉我?”
兰浓浓体力已至极限,眼前阵阵发黑,扶门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双腿软得再迈不出一步。她吃力抬起的脸苍白如雪,眼底血丝与疲色触目惊心,目光焦距时隐时现,整个人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倒下,却仍努力睁大眼强撑着,执意要一个答案。
覃景尧眸光沉下,先前那点愉悦尽数消散。几个僧尼不见她便心急至此,可曾想过她决然离开时,将他置于何地?
为何独对他如此心狠?在她心中,他这个夫君竟比不过那几个僧尼重要?!
心头如灼烈火,满腔质问翻涌,却终究敌不过一句“舍不得”。
温暖寂静的房中,一声叹息轻划而过。墨色衣袍漾开涟漪,摇摇欲坠的女子被拥入怀中。他深嗅她身上的甜香,而后将人抱回座中,执一杯温茶递到她发紫的唇边。
兰浓浓已无力抬手,下颌被轻轻一捏,双唇随即微张,温热的水便滑入口中,被她急切贪婪地吞咽。
来不及咽下的茶水沿仰起的唇角滑落,待隐入衣襟时已凝作冰珠,激得她禁不住痉挛一颤。
“呼——”
这一杯茶水不过三五口之量,于她仅堪润喉。覃景尧有心再喂,她却偏头不受。他亦不意外,放下杯盏,在她将要开口前自腰封取出一张折纸,
还未及言明,便见她挣扎着抬手欲抢,只可惜筋疲力尽,指尖未抬寸许便重重坠下。
只得喘息着急声催问:“这是,什么?”
覃景尧倒未故弄玄虚,甚体贴地将信纸展开,托于她眼前,温声道:“此乃清风庵主临行前所留书信。可需我念与你听?”
兰浓浓还不至于连字都看不清。且那纸上不过寥寥八字:“浓浓勿忧,一切安好。”
紧绷的心气倏然一松,热意瞬间逼红眼眶,喉头哽咽。却仍不放心,用力眨了眨眼,待确认字迹确属清风姑姑的刹那,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如浪涛扑面,
只觉头中蓦地一眩,追问下落的话语刚涌至喉头,人便彻底失了知觉。
覃景尧将信纸随意丢在案上,双指搭在她腕间探了片刻。脉象缓长却尚算平稳。她心神绷得太紧,若非经这一场大喜大悲,反倒难以安歇,届时才是真正伤及根本,药石难医。
他将她褪衣浸入温水中,以目光寸寸检视她身上伤势。纤纤十指泰半甲肉浸血,指腹与掌心泛着重重拍打所致的紫红淤痕。小臂,肘间,肩胛乃至膝头,磕痕累累,触目惊心。
更甚者,通体冰凉,所谓“冰肌玉骨”,竟是如此代价。
这一年多来的精心调养,可谓一朝尽毁。
覃景尧未敢让她久泡,揽臂将人抱出,抽来厚巾严密裹住,旋即跨出浴桶,大步走向早已温好的床榻。
暖炉将卧房烘得如春室般暖融,他褪去湿衣,草草拭干自身,不顾发梢犹滴着水,赤着上身先为她系好小衣,裹住湿发,便取来药膏,一点一点将她身上淤血揉开。
继而拭干长发,又以驱寒熏炉在她发顶,腕间,足心等处徐徐热熨。
做这些事时,他慢条斯理,手法熟稔。面上除却触及伤处时的疼惜,再无半分阴翳。直待将她安置妥当,简单烘干了发,便仅着亵裤上了床榻。
他体内气血旺盛,如暖炉一般,稍离得近些便能感到蓬勃热意。刚一入被衾,沉睡中蜷作一团的女子,便受吸引自发靠来,继而如扎根般紧紧依偎。
即便在暖榻锦被之中,她周身依旧寒凉,触之如冰。
覃景尧却全然不惧,展臂抬腿,将心爱之人完完全全纳入怀中,以自身热意为她驱散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