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让我们成为‘记忆的容器’。”陆小天缓缓道,“不是守护某一段历史,而是承载一切过往,无论荣耀或耻辱,爱或痛,生或死。”
阿沅咬唇:“那你打算怎么做?你要变成另一个归墟吗?把自己填满千万人的记忆,直到精神碎裂?”
陆小天望向她,目光温柔而决绝:“我不怕碎。只怕沉默。”
当晚,七人再度齐聚老桃树下。
僧人自西漠归来,袈裟染沙,额前佛眼舍利裂痕更深,却多了一缕金光流转其中。“三千比丘愿以梵音镇魂,护持心神不堕。”
萨满老人携北域雪狼英魂列阵于空,鼓声低沉如雷。“祖灵答应借出百年寿元,只为听一次真实之声。”
龙女从东海带回史鳞族长老,其鳞片斑驳脱落,每一片都记载着一场被湮灭的海战。“我们愿意献出记忆之核,融入笛音。”
书童取出青铜盒,将指骨置于白骨笛顶端。刹那间,笛身裂纹泛起幽蓝光芒,如同血脉复苏。
南岭少女割破手掌,鲜血滴入溪流,整片南岭地脉轰鸣共振。“血莲愿为引,接通大地之忆。”
阿沅摘下发簪,插入自己心口三寸,一道晶莹丝线自体内抽出,缠绕笛身。“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梦织线’,能编织梦境,也能剥离幻象。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陆小天环视众人,喉头微哽。这些人,有的曾与他并肩杀敌,有的初见不过数月,但他们共同选择了相信??相信记忆值得守护,相信真实不该妥协。
“谢谢你们。”他轻声道,“若此行不归,请记住:我不是英雄,只是一个不肯闭眼的见证者。”
子时三刻,北斗七星再次连成一线。
陆小天立于断忆渊边缘,高举白骨笛,将精血注入笛身。七音齐鸣,天地变色:
第一音,南荒桃林万灯升腾,每一盏纸灯中浮现出一张面孔,皆是饥荒年间死去的亡魂;
第二音,北域雪原裂开千丈沟壑,历代清野军死者披甲而出,跪地叩首赎罪;
第三音,东海掀起百丈巨浪,史鳞族以残躯筑桥,直通归墟入口;
第四音,西漠佛塔齐鸣,梵唱化作金色绳索,缚住即将暴走的记忆洪流;
第五音,南岭血莲开遍大陆裂缝,地脉记忆如江河奔涌,汇入笛中;
第六音,东林钟阵自发共振,盲童们齐诵《真录》全文,声浪穿透九幽;
第七音,陆小天撕开胸膛,露出跳动的心脏??铃佩竟与其血肉共生,七钥悬浮空中,逐一碎裂,释放出积攒多年的愿力!
“以我身为坛,以心为烛,以血为引??”他嘶吼,“开!归墟之门!”
轰!!!
深渊裂开一道横贯天地的缝隙,漆黑如墨,却又似有万千光影在其中翻滚。那是被吞噬的记忆,是被压抑的情感,是千年来的悲欢离合、忠奸善恶,全都汹涌而出,如潮水般扑向人间。
刹那间,整个大陆陷入静止。
百姓仰头,眼中倒映出不属于自己的人生:有人看见自己前世是书院夫子,因言获罪被活埋;有人发现自己曾是宫女,在大火中抱着皇子跳井;将军看见自己年轻时亲手斩杀抗命部下,只为效忠昏君;孩童梦见自己夭折于疫病,父母哭嚎不止……
记忆如刀,割开灵魂。
许多人当场崩溃,抱头痛哭;也有人怒极拔剑,冲向官府;更有老者跪地焚香,对着虚空喊出几十年未曾提起的亲人名字。
这就是“记忆回流”??不是简单的揭露真相,而是强迫所有人直面完整的历史,包括那些他们宁愿永远不知的部分。
三天三夜,大陆动荡。
第四日黎明,风停雨歇。
陆小天倒在渊边,气息奄奄,全身经脉尽断,唯有心脏仍在微弱跳动。白骨笛化为齑粉,随风飘散。七钥消失,铃佩黯淡无光。他的双眼失去焦距,口中喃喃:“父亲……母亲……我做到了……”